我还没反应过来万箴是哪位,便又听到了一个如雷轰鸣的名字。

紫苏……

我的视线落在万箴旁边那位身着杏黄衣裳的姑娘身上,她的脸侧向墙壁。然而我们不过数月未曾见面,此时一直盯着她看,我又怎会认不出来这张脸呢?

“紫苏,紫苏,你怎么了?”万箴果然是个呆子,辨不出紫苏不愿意与我相对,仍在唤她。

突然见到紫苏,又是在这种情形下,我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很想不再搭理她们离开这间屋子,无奈忆良给的任务我还没完成呢。

紫苏仍不愿意抬头,我便打断万箴:“万箴,你们原本是要去哪里?”

万箴转过头来,一板一眼地回答:“回京城。”

“京城已经被蛮子占领了,皇帝陛下和朝中大臣们已去了陪都,就送你们完,转身便离开了。

身后的女人们惊呼着,一时间叽叽喳喳地问了许多问题,我没有回头去答。

我一刻也呆不下去。

救了紫苏已经很让我难受了,竟然还要同路,这怎么忍得?

忆良站在审讯的房间门口,我以为审讯已经结束了,却听到里面传来鞭打的声音。

“我能进去看看吗?”忆良为什么站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呢?

“不能。”他语气强硬得很,继而又软和下来,对我解释:“你在,他们下不了狠手。你还小……那种场面,不看比较好。”

他是想说里面血肉横飞,不适合女人看吧。

“那边,如何了?”他瞥了一眼紫苏和万箴在的房间。

怪得很,我回答得无比自然:“她们是京城来的,只能送她们去陪都,已经和她们说过了。”

“陪都……”他皱了一下眉,又舒畅地展开,面上是藏不住的喜色:“正好同路,要不……”

忆良这个人真是藏不住。

“我不愿意。”我不给他把话说出口的机会:“里面有纪紫苏,我现在很讨厌她,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纪紫苏……”忆良显然不知道这位是谁。

“她和裴越尘……暗中往来,在我和裴越尘闹退婚的时候……而且还背着我和他订婚。她……”无数个粗俗的词语争先恐后地想从我嘴里跳出来,可看看忆良,又一个都说不出口了:“我们本是好朋友,我一直护着她,她竟然……”

竟然什么呢?我仍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话停在这里,没有后文了。

忆良沉默了片刻,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会让别人来护送她们。”他看起来迟钝,却也不需要我说得太细。

双眼突然一热,我低下头,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憋住不知为何要涌出眼眶的泪。一只大手笼在了我头上,轻轻揉了揉。

“你……很好,他们眼拙,不懂。”忆良轻声说道。

眼泪刹不住了,于是头也更抬不起来了。

“我没带着帕子。”忆良尴尬地说。

现在谁想听这样的话啊,他一身甲衣,我当然知道他身上没有帕子。

手背一热,落入一只微微粗糙的手掌里。

我有些不自在,却又贪恋那掌心的温度。

“你也累了……我带你去里面休息吧。”他的声音,是不是也有些不自在?

可我终归没有勇气抬起头,任他牵着我往里面去了。

送我到了内院的房间,他又回去了审讯室;我略略躺了躺,便爬起来找人练剑消气去了。

如今都知道我是将军夫人了,也没人敢跟我真刀真枪地练,不过一刻的的时间,已有十个人败走我剑下,包括原先欺负过我的人。我又好气又好笑,纪紫苏被他们从我心里挤走,暂时不能烦扰我了。

“还打啊?”面前赫然是原本最看我不顺眼的黑脸大汉,被其他人推到我面前,不情不愿地抱怨:“夫人,我们也不敢真的和你打,这样有意思么?”

我实实在在地被他逗笑了,顿时变得恶劣起来:“我觉得很有意思,难得能报复回去,怎么会没意思呢?”

他的脸顿时更黑了,在众人的起哄声里敷衍地摆开了架势,没打两下就认输了。

我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知道自己不过是仗着忆良的势欺负他们,便收了手,没再继续。

“夫人,有人找您。”我这边才停手,便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嚷嚷。

我仍然不太习惯这些士兵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说什么都跟吼似的。

我以为是万箴,毕竟她方才看起来那么热诚,可当一角杏黄衣衫从门角飘出来,我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竟然是紫苏,她居然还敢来找我。

先前陪我练剑的士兵见状都悄悄地离开了,兴许还怀着劫后余生的欣喜。我看着一步步向我走来的紫苏,手却忍不住发抖。

这个人欺骗了我,背叛了我,而我视她为好友。

我要忍住,不能揍她。

“你还敢来找我?”我先她一步开了口。这是和忆良学的,他虽然不善言,但善武啊!每次他都主动出击,让对方疲于应战,而我则把这份领悟用到了与人打交道上。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晒黑了,穿着一身甲衣,浑身上下都看不出一丝京中仕女的样子;她却仍然皮肤白皙,充满女儿家的娇俏。

这一刻,我不是没有后悔自己没能以更美丽的模样让她自惭形秽。

她抬起眼,一副令人恶心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声音轻柔哀怨:“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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