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开始,我强迫自己饮食。

虽然味同嚼蜡,但无论如何也要往下咽。

小鱼仙倌很是欣慰,来看我的时候总是带着汤汤水水的,说要给我进补。

我照单全收,希望能尽快恢复体力。

但毕竟躺了大半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只得慢慢将养。

如此下来,半月后,我竟能在留梓池畔走上个几圈了,甚是欣慰。

小鱼仙倌怕我闷,便叫人搭了戏台子,让人唱凡间的折子戏来听。

左不过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这日唱的这出,倒是有些趣味。那位祝家小姐,假扮男儿之身进城读书,遇见心上人。奈何家中将她另许他人,生生拆散一对苦命鸳鸯。

说来也奇怪,往日里听这些戏,不过是见戏文有趣,看个热闹,唱词不过左耳进右耳出,听过便罢了。

这几日细听究竟,倒听出几番意味来。

“说到梁兄心上话,他闭上两眼不再开。啊,梁兄啊!我叫梁兄兄不应,英台好比箭穿心。你多愁多恨成千古,我形单影只何以生!”

想来这梁兄也是个痴情种,临死前难以合眼,并非记挂老母年迈,亦非惦记锦绣文采,只是难舍心上人,痴痴等着不肯死。

我笑着看戏,一旁的小仙娥回头来斟茶,却惊得连壶都摔碎了:“水神仙上!您怎么了?”

狐疑的低头看看,没啥毛病啊,我能怎么了?

“水神仙上,血……血……”

我一怔,伸手摸摸腮边。

两行清泪,竟是血一般的红色。

唉,这身子真是越发不经用了。难不成前几日哇哇的吐血吐得不耐烦了,今日换了从眼里流出?

这天黑的也忒快了。

一个月后,我终于行动自如。

小鱼仙倌便也不再设限,让我可以在天界自由来往,真是恣意的很。

要是按我往日的性子,必定是要在天界好好耍上一耍的。

只是这几日,由着小鱼仙倌和一众小仙娥们带着我四处游逛,却总觉乏味的很。

不知这天界是怎么了,昴日星君仍是按着往常的值日,将诺大的日头打得明晃晃的。但这琼楼玉宇却失却了往日颜色,暗淡的很。那些云彩变幻出的花草树木毫无生气也就不提了,就连那云霓虹霞也是惨惨淡淡,看着恹恹的打不起精神,甚是无味。

如此我便不再出门,只愿在栖梧宫中呆着。

从书架子上找到刹娑决的那刻,手有些抖。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再早个几年,不用多,就一年多前,你跟我说我会主动来背这些艰涩难懂的术法,打死我也不信。

而此刻,我却将它摊在桌上,细细背诵。

这书卷上,凤凰的飞白体小字写的密密麻麻,注释得再清楚没有。我抚摸着那棱角分明的笔画,脑中满满的都是当日他的身影。

那时候我还是个很不成器的小妖,一篇梵天咒叫我背得颠倒坎坷,总共就四十九条,我却只背对了五条,凤凰被我气得不行。

当天夜里,他便坐在灯下,为我细细密密的注释这些经卷。

中间又是肩膀酸疼要捏,又是焚的香不合心意要换,茶续了几回,还差着我去做了鲜花饼,很是折腾了一番,真真是只爱使唤人的凤凰。

当时,我只道这些不过是寻常。

此刻细想想,觉得当日我那样不爱学习,大概也是觉得只要有凤凰在身边,即便不会术法又如何?横竖他会护着我,既不会让人伤了我,也不会让我因灵力低微被谁欺负了去。

那我还费劲巴拉的学术法作甚?

可是现在,这个一直在我身旁护着我的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不会再有人宠着我,护着我。

再跌倒,也只能自己拍拍一身尘土赶紧站起来。

这些术法,我还是要一点一点的学起来。

因为我想,当日那人既然能杀爹爹,那么此刻再杀一个我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我现在,暂时还不能死。

这日,我趁着小鱼仙倌去殿上议事,使了个幻身术化作彩蝶,悄然潜入披香殿。

这披香殿虽是先天帝的书房,但也不过用来藏些存书和无甚紧要的公文,一向只是放两个闲散天兵随意守守,做做样子。

此刻我瞧着也和之前无甚区别,便翩然飞近。

不了,却被一道结界弹飞出来,跌落在地,撞得生疼。

这好好的,在披香殿设什么结界?我心头疑窦顿生。

看来凭我一己之力是进不去了,无法,只得召唤狐狸仙和噗嗤君同来。

狐狸仙的术法真是没话说,分分钟便破了这结界。

我们一同入内,望着顶天立地几面墙的巨大书柜,我咽了咽口水。

据说凤凰打小就喜欢在这殿中好着,竟是将这里的书读了个十之八九……真是高处不胜寒,令人叹为观止。

想来我在花界种花种草捉虫捕蝶的时刻,凤凰就在这里,日复一日的捧经阅读。

小小年纪不好好玩,成日家读书,难怪长大了养成,啧。

目力所及之处,并未见要找的魇兽梦档。我踮脚想要开高一层的柜门,却不料重心不稳,撞在柜上。

那柜门给我撞开,一只鼎从高处坠落……

我赶忙扑上去接住:乖乖!可别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这只瞧着甚是眼熟的鼎,被我这一撞一跌,虽是完好,但那封着的盖就有些错位,愣开了一丝缝隙。

一道淡绿色的气息悄然,弥漫在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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