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以臣之愚见,皇上之所以准了臣之所请,其实并非是看在微臣的面子,其实是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
停了一下,他微微抬头看见朱棣的脸色并无变化,这才接着说道:“微臣听闻安南再度叛乱,皇上已经命英国公领军出征,既命大将统军于外,却将他的儿子下狱问罪,似乎有所不妥。因而臣斗胆胡言乱猜,以污圣听。”
朱棣望着郑和,还是没有说话,眼中却流露出赞许之意。
郑和说得一点也不错,这次他之所以派张辅领军去平定安南,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朝中汉王与太子不合,他们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今的军中将领,大多是站在汉王朱高煦的一边,支持汉王争夺太子之位的。而太子身后多是文臣,本就已经显得孱弱了,如果此时再令汉王一党出征,立此大功,只怕太子和汉王之间的平衡之势就此会被打破,夺嫡之争就会变得难以掌控,甚至于引发内乱。
而英国公张辅,是军中少数极具声望而又不依附于汉王的将领之一。虽然不是太子一党,但是他与力挺太子的蹇义和夏原吉等人私下有很深的交情。
再加上他之前就多年征讨安南,对当地情况极为熟悉,无论从哪一点看来,他都是此次领军的不二人选。
既然已经选定了他领军出征,把他儿子关在大牢里,自然显得也就不太合适了。
更何况,那个死不开口的小胖子,或许把他放出去,更有利于找到那个朱棣急切的想要找到的人。
所以,其实在朱棣的心里,早就想要找机会放掉张胖子了,只不过他还缺少一个借口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郑和恰好前来相求,这就好比瞌睡来了时递上枕头,正当口渴了送上美酒一样,来得正当其时,自然是无有不准。
或许,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郑和才会应允胡广的相托,敢于直截了当的请求朱棣在今夜调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丝毫没有顾忌到朱棣会猜出他们今夜会有劫狱救人的举动,要知道,劫诏狱,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朱棣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机灵伶俐又忠心耿耿的小随从,这么久不见,他已经变得结实了,也黑了,可是看起来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的明白自己的心思,那么的伶俐。
说实话,行伍出身的朱棣一向不喜欢那些善于钻营人心,逢迎投巧的人,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可是,自打靖难之役之后,他登基为帝,便日渐感
觉到了在平衡朝堂,掌控权柄上这样的臣子的重要性。何况,像这样的人,古往今来并不少见,以后也绝对不会少,只不过要看高高在上的掌权之人如何运用他们罢了。
而且,尤其是对于像郑和这样领军在外的臣子,时时猜度圣意,则是必不可少的。
猜度圣意表明他们对于皇权还存有敬畏之心,有这样一种敬畏,明白皇权的强大,才能保证他们在兵权在手的时候,不会私心膨胀,妄自尊大,自作主张。
朱棣可是极其憎恶那种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的。
兵权在手,如果有了异心,能够最终带来多大的利益,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没有人比朱棣更加心知肚明了,所以对于在外掌军的人选,他历来是十分谨慎的。
因而,望着面前这个自己信赖有加,却显得更加谦卑谨慎,小心翼翼的郑和,朱棣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可是,关于这个话题,他却不愿意再深谈下去了。
关在诏狱之中的张胖子、解祯亮,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个叶枫,关于他们的前因后果,始末细节,郑和所知的实在不多,朱棣也并不希望他知道得更多。
藏在他心里那个已经进行了多年的计划,即便是计划之中的局内之人,其实也没有人能够完全知道整个计划的所有细节,每个人所知道的,仅仅是自己的那一个环节而已。
如果要说有,那只能是一个人,前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参与了整个计划的实施,而他的那个儿子叶枫,更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之人。
有这么一个人,已经太多了,朱棣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卷进来,知道这个秘密,即便是他十分信任的郑和也不例外。
因此,他清了清嗓子,忽然话题一转,对于此事再不提及,而是忽然转到了郑和这两年出使西洋诸国的经历和见闻上来。
郑和何等聪明之人,自然也就顺着朱棣的话头,开始讲述这两年间经历的那些惊险刺激的事情,以及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异域风情起来,关于之前的事情,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他也绝口不提。
这两年,他漂洋过海,经过了占城到瓜哇国(后来此地改名为爪哇)卷入了瓜哇国内乱,随行军人被杀一百七十余人。幸而郑和冷静应对,没有贸然兴兵报复,才使得此事和平解决。
后来他的船队又遍行了苏门答腊、满刺加、锡兰等诸国,最后到达了古里国。
在古里国,郑和与国王互赠礼品,并且建立石碑纪念与大明朝之间的深厚友谊。
归途之中经过三佛齐旧港,当地广东侨民遭到海盗侵袭,苦不堪言。郑和受侨民首领之托,欲剿灭这股海盗。
海盗头目陈明义情知不是明军对手,又贪图船队所带的财宝,于是诈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