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便是季婵溪陪着林玄言。
季婵溪心思自然不如陆嘉静那般细腻,对于林玄言也算是照顾不周,偶尔会弄巧成拙,本着好意却将林玄言弄得更苦不堪言。
林玄言嘴上说着没关系,内心却希望这个少女赶紧再去闭关吧,把他温柔体贴的陆姐姐换过来。
当然这种念头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之后的日子里,林玄言的身子越来越差,几乎每日都是处在昏迷之中。
他身子变得无比冰冷,冷得就像是一把剑。
季婵溪好几次都觉得他似乎要肉身崩碎,重新化作灵体飞回剑中。
而林玄言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他同样身在北府里,只是他身上已经没有了缚住他的剑茧,他发现自己的四肢可以动弹了。
他下了床,喊陆嘉静和季婵溪的名字,却得不到应答。
他忽然发现自己如今身在来到北府时最初的位置,身旁有一抹雪白而模糊的光。
那是一个如雪堆成的身影。
林玄言扭过头,望向那个身影,他本以为自己再见到他会无比震惊,怀念,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平静极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明明知道他是谁,却已经回忆不起那张脸了。
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和三万年前的那个剑灵,是不是同一个。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那人温言问道。
他的声音像是粗糙的雪面,虽然无瑕醇厚,却会让人觉得雪面之下似乎埋葬着锐利的刀子。
「我的记忆早已被人篡改过了,虽然如今苏醒了许多,但是太久远的事情还是不记得了。
更何况……」林玄言摇头道:「你又没有将名字刻在剑上,我如何还能记得?」或许即使刻在了剑上,等到他剑灵复苏的一天,也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名字。
三万年太久,时间的伟力下,留下来的不过是代代相传的故事。
那人轻轻跺脚。
在林玄言的视线里,整座北府一瞬间像是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其间隐藏的一切都展露在了视野里,纤毫毕现。
他能看到那些长明灯下镇压的亡魂,他们无知无觉地看着自己被燃烧的魂魄,早已没有了任何波动。
而那些更深处的亡灵依旧蠢蠢欲动,仿佛还幻想着自己能逃出封印。
而那些壁画女子之后,灵魂线条被静心雕琢过,灵智已失,道法犹存,堪称鬼斧神工。
而每一道楼梯的入口竟然还守着一个无形的鬼将,那鬼将在如今的视野里一身幽蓝铠甲,闭着眼,纹丝不动,却似乎随时可能醒来。
忽然间,林玄言的目光滞住了。
他看到一个角落里,一个女子正抱着自己的躯体,轻轻抚摸着额头,似乎在隐隐啜泣。
「静儿?」那一刻,他重新审视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的脚底有一根无形的线条,宛如脐带一般连着自己和那具肉身。
「这是怎么回事?」林玄言问。
那人却只是微笑:「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林玄言有些不耐烦,他甚至想挥剑将身边这个白影一剑斩碎。
那人微微一笑,轻轻向前踏出一步,轻声问道:「苍天红日,墨海悬月,世间大观,可曾见了?七窍幽府,玲珑情愫,姻缘小事,可曾遇到?荒山生刀,海潮捧剑,刀林剑海,可曾走过?心中一线,分辨是非,割判善恶,可曾分晓?为人在世,荒诞离奇,却可有一心向善,为天下人尽些许绵薄之力?」林玄言情绪渐渐平和。
他看着雪白的背影,闭上了眼,平静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秋鼎。
」天地震颤。
他喊出那个名字之际,整座北府都像是要自中心撕裂。
那雪白身影回过神,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另一只手伸出一指,直指苍穹,微笑道:「它不想听到我的名字。
」林玄言问:「你……还活着?」他摇了摇头:「人死如灯灭,我已是缕缕余烬,封存在北府中,不成气候。
」林玄言恍然道:「原来邵神韵让我来北府见的人是你。
」「邵神韵?」秋鼎微微咀嚼着这名字间的寓意,轻轻微笑又缓缓叹息。
「原来她还在对那句话耿耿于怀。
」他话语微有倦意。
林玄言道:「我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你是怎么死的了。
」秋鼎道:「我对天下苍生仁厚,却偏偏负尽了亲眷师友,生死飘零,这本该就是属于我的结局。
」林玄言不解道:「传说中,圣人与天同寿。
」秋鼎微笑道:「那年的那片天,早就死了。
」林玄言似乎回忆了什么,微有灵犀道:「谁斩碎的?」秋鼎温和地笑了笑,他两鬓微有白霜,容颜却依旧年轻,他看着林玄言,只是微笑不语。
林玄言明白了他的意思。
最后他也怅然道:「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死。
」那身影平静道:「天下生灵亿万,却独我一人成圣,这本就不对,所以我死则死矣。
一身通天道法,最后也不过够我阴魂不散,将三魂封于三座神府数万载罢了。
」林玄言问:「那你为什么要来见我?」那身影看着他,他广袖大袍如白雪翻舞,声音便自那茫茫间飘来。
「是你来见了我,这是你的机缘,如果没有我,你今日便会身死道消于此。
」林玄言问:「那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他愣了愣,忽然笑道:「如此不客气?」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