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削得囊底朝天?一来一往的,押上纱帻幞头都不够抵债。
老人给逗乐了,呵呵笑个不停,虽然枯瘦如猴,却是神完气足,眸光尤其精
悍,莫说八十四,就是卅四的青壮汉子都没这般精神,活到一百二也没问题。
说罢,你找太公什么事?
良久,老人收了笑声,深陷蛛吐的黄浊细目迸出锐光,虽带笑意,但普通人
若被这蜥蛇一般的视线盯上,怕笑也笑不出。
过去东镇和萧先生前来,不拿点什么总不肯走。你好的不学,净学这些坏
德性。
不仗着太公疼我么?
独孤寂嘻皮笑脸:家里有一颗叫‘龙雀眼’的鹿石,对不?
沉太公眸光一敛,嘿笑道:原本是有的,现下没啦。
我知道,当聘礼给了章尾始兴庄龙方家。
独孤寂眼珠滴熘熘一转,涎脸续道:丑……呃,我是说那位龙方姑娘丢了
龙雀眼,想退婚又赔不起鹿石,太公能否看在我的面上,这事就算了?
沉太公打量他片刻,瘪嘴摇头,咋舌声不断,看起来更像猴儿了。
十七郎,你把主意动到我未过门的儿媳妇头上,少永鳏居多年,我好不容
易给他谈了这门续弦,你忍心作梗么?
独孤寂想到丑丫头的大红嫁衣,想到当夜缠绵悱恻极尽缱绻,那难以言喻的
销魂蚀骨、轻怜密爱,不由得心痛如绞,咬牙定了定神,正色道:太公误会了
,我个幽禁山间的罪人,没想抢谁的老婆。只是龙方姑娘要留要走,我希望是她
自己的意愿,非为龙雀眼。恳请……恳请太公应承。
这位‘龙方姑娘’与你,是啥关系啊?
只是……朋友而已。
独孤寂神色一黯,却未逃过老人毒辣的眼光。
沉太公笑道:龙雀眼价值连城,看来是交情深厚的朋友了。也罢,金珠财
宝不过是身外物,待她来到越浦,我会详细问过她的意愿,若她不愿嫁与少永,
我决计不会为难她。
独孤寂惨然笑道:多谢太公成全。我来过的事,也请太公莫向她提起。
老人竖起大拇指。
为善不欲人知,够仗义!你这便要走了?
我在龙庭山下还有点事,得有个区处。
十七爷起身作揖,将出门时突然停步,低声道:若她最终选择留在沉家,
请鼻……请少永好生待她,她是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姑娘。
没等老人接口,径自推门而出,在一地月华之间消失了形影。
约莫十天后,贝云瑚终于来到沉家。
她被安排在偏厅等候,负责通报的下人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这位一身旅装风
尘仆仆的绝色少女,竟是原该乘坐花轿大队簇拥的家主续弦,不敢怠慢,赶紧请
了沉季年和太公前来。
始兴庄的变故,越浦已有所闻,沉太公殷殷垂询,少女语声动听,叙述条理
分明,尽显闺秀风范;虽是实问虚答,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她所持的关牒文书俱是官印正本,写有闺名龙方云瑚,应非有假。
最要命的是:沉季年一入偏厅,人就傻了,自始至终不发一语,还差点打翻
了茶盅。
沉太公对这根独苗儿的性子还是清楚的,沉季年谨慎、沉稳,不好声色,是
理想的守成之人,便与身故的元配李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也绝非是色授魂与
的痴迷。
老人虽答应独孤寂,但不想轻易放走贝云瑚——价值万金的龙雀眼,在他看
来不值一哂。
十七郎不惜擅离幽地,专程走一趟越浦,低声下气求人,才是这位绝色少女
身价不凡之处。
沉太公对鹿石一事不置可否,为免十七郎日后上门理论,轻描澹写说了宝
物既失,也就罢了
之类的场面话,但也仅此而已。
老人看出藏在得体的应对和惊人的美貌下,少女那轻飘飘般无所依恃的茫然
失措,温言抚慰之后,变着理由留她在府上暂住,不知不觉过了大半个月。
当中最快活的,就属沉季年了。
这位沉氏的青壮当主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每天都像心中有蝴蝶在飞舞,只
消远远看着贝云瑚,胸口便快乐得像要炸开似的;他从未如此际一般,衷心感谢
老父专断独行的安排——原本他对续弦一事是极为抗拒的,哪怕他已习惯不反抗
——这甚至改善了父子俩的关系。
沉季年出生时,父亲就是别人家里爷祖的年纪了,年龄差距并未使他得到孙
儿般的宠爱,父亲需要他快快长大,以继承家业;况且,他知道父亲更习惯与另
一个孩子亲近。
他不恨十七,虽然回想起来,十七总变着花样欺负他,但外头的孩子侵凌时
十七一定挺身而出,谁来都打他不过。
这让沉季年觉得自己有哥哥,而且还是很厉害的哥哥。
父亲知他遣人送糕上白城山那日,未及摒退左右,抡起手杖就是一通乱揍,
打得他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若非亡妻阿芸以身子遮挡,情急之下哭喊出阿舅
的旧称,令老人愕然停手,沉季年怕已被父亲活活打死。
他明白父亲为何能对十七那样无情,但他做不到。
那是十七啊,他怎么可能造反?谁敢造陛下的反,十七头一个灭了他!那是
他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