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白炎他们怎样了,方才瞅着空隙,见那江面上的艨艟一艘接着一艘沉没,想来是白炎带人所为,只可惜江水甚寒,自己身子不允许,否则自己一定会跟在他身边,与他一同进退。
好累……
倦怠得不行了。
无瑕叹息了一声,然后将头轻轻一仰,向后靠去。
不能睡,这种情形之下,自己一定不能睡去。
他努力的睁着双眼,强令自己打起精神来,可是,身子的倦怠感却让他困顿得受不住。
一丝细微的声响传入了耳畔,无瑕骤然间睁开了双眼,伸手便去摸金丝,却因颈间突如其来的寒意而微微一顿,继而,他听到了身后那人阴沉的声音。
“别动,否则一刀要了你的命。”
心底一叹,无瑕不禁苦笑了一声。
不以危小而不防,自己今日竟也如此大意了,这里好歹是敌军阵营,自己却这般松懈,当真是咎由自取了。
“说,这船上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双眸向旁一瞥,却无法看清那人的样貌,无瑕处变不惊的回道:“甲板上都是,可是此处方才肃清了,所以向后通往底层的道路上并无人。”
“当真?!”那人语气一喜,然后将他的手臂反剪向上一拉,泛着寒光的短匕却依然架在了他的颈间:“走,跟我出去,你若敢骗我,我便一刀要了你的命。”
无瑕被他从身后劫持,倒也不敢妄动,他知道门外守着影刺,可是,若是贸然动手,这人或许会狗急跳墙,不顾一切,是以他屏息静气未曾吭声,那舱门打开之后,果然已经只剩下重叠的尸体,并未看见厮杀的士兵。
“走!”那人带着一丝急切将无瑕一推,无瑕抬头看了一眼视线所及之处,声色不动。影刺平日里训练有素,懂得应变,本听得舱门响动,那两人便要靠近,然却在一瞬间发现了情况不对,于是两人倏然一退,悄无声息的跃到了一旁。
“走走!”那人又催促了一声,手中短匕着力不均,划过无瑕的颈间,流下了一抹血痕来。
“等等!”刚走了两步,那人突又扬声一喝,然后用短匕愈发用力的抵住了无瑕的颈部:“你不是士兵!身着如此名贵的轻裘,说,你是谁?”
因血污溅染,无瑕方才在那舱内脱了外衣,是以身上紧束的轻裘便露了出来,而恰此时,他将头微微一低,浅笑了一声,道:“我是谁,你看过便知!”
只那一瞬之间,左何镗感到手腕一麻,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发觉身前那人身影一闪,他伸出手去,想要再次控住那人,却伸手抹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来。
凉风飒飒,那人回身而立,对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一张任何人见过都不会忘记的脸,如此美丽,却让他见之便如坠冰窖,浑身颤抖不已。
“左将军,自当年原州一别,咱们已有数载未见了。”声音较当年的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却依然那般淡,那般冷,那般不可接近。
“你……你你是……冷公子……为何……简玉德怎会与你……”左何镗已经恐慌万分,因当年尚还是个孩子的冷公子曾被他奉命带兵追杀过。当时他收到相国府密令,说此人会带人由原州经过,让他布兵抓捕,他听到时根本就不以为然,认为一个黄毛小儿,再如何能耐也不过如此,莫非自己所带的正规军还抓不到一个毛孩子。可是,当他的人在追捕过程中被那孩子一路设计,溃散不堪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个怎样的角色。
“我记得当年与将军告别之时曾说过,他日若是再见,我冷公子必定取你项上人头,决不食言,不知,将军可还记得否。”话语何其之轻,却一字一句重重打在了左何镗的心头,令他惶恐战栗。
怎会不记得!
那遥遥而去的船头立着的那道素洁身影,以还稚嫩的声音透着凛冽的寒意说着冷酷淡漠的话语,由此之后的无数个夜晚,当听见冷公子又铲去了多少相国府势力之时,自己都会辗转难眠,生怕有朝一日再与他相见!
“左将军。”
那呼唤似乎很远,又似乎……
很近……
没错,便在咫尺之间……
左何镗根本未曾看清面前这人的动作,当反应过来之时,他艰难的低下了头去。
胸口的殷红在迅速蔓延,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紧握着短匕的手,然后又抬眼看向了面前那张极美的脸。
“十八炼狱,咱们后会有期。”无瑕十分平静的望着他,然后双手一松,慢慢向后退去。
你我双手皆鲜血淋漓,可是,我姬无瑕却不怕坠入阿鼻地狱,因为,我早就已经身处其中了!
“无瑕——无瑕!”
是谁在叫我……
无瑕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来,当左何镗身子倒下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从远处奔来的那道人影。
白炎,我在这里……
唇角扬起了一道浅浅的弧线,无瑕舒展了眉头,对着那人露出了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