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功名又有何用?
皇家的一纸聘书,三月之后,她就是这个王朝的太子妃,或为收她木家之兵,也是皇家恩典。有谁问过她木言青愿不愿意。
木言青笑得弯过身去,指甲掐入掌心,丝丝血腥,丝丝痛意。她忽地抽出莫辞腰中佩剑,转身直奔楼下,冲进城南的修罗场乱砍乱杀。她本就剑术精绝,心绪激荡之中虽然全无章法。剑下却是一个活口也无。
一场厮杀足足耗去大半个时辰,一直杀到城墙之下,木言青仰头看见风中猎猎作响的帅旗,旗上斗大一个“木”字。鲜红如火焰簇成的玫瑰,忽然木言青双腿一软,支剑跪倒,哭声却哽在喉中,不能发出来,只切切地想:从此,再不必背负木氏不败之名。
风越吹越冷,青丝越吹越乱,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身后人道:“我们回去吧。”
木言青勉力站起,还剑入鞘,面上再没有别的表情,只淡然应道:“好。”
就这样回去了,长夜静默。连饶舌的莫辞都说不出一个字。她想听的话,他始终不肯说。
只是,说了又如何?
半夜里忽然下雨,潇潇。在窗边听了一会儿,没留心就到天明。
辰时出门,门外停着马车。不知道等了多久,莫辞在车夫的位置上,青衣小帽,竟也像模像样。等木言青上车,帘子落下,一扬鞭骏马长嘶,落尘就远远落在身后。回头要再看一眼,又想,有什么可看的呢?
车行辘辘,莫辞是成了心要哄她开心。一路插科打诨,使出浑身解数,饮食起居都照顾着周全。木言青有时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要走完。又嗤笑自己荒唐——她不是深闺女子,北疆到帝都要走多少天,难道她不知道吗?掐指算去,再慢,也就是一两日。
只怕日后,是很难相见了吧。时闻空中悲啼,抬头但见天清如水,孤雁盘旋,心中郁郁,终究半字不能出口。
莫辞却回过头来问:“在这里歇一晚?”
木言青扬一扬眉,莫辞却笑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总值得木将军看一眼。”
木言青一怔,脱口而道:“到江州了?”
莫辞颔首称是。
莫辞是江州人,自幼父母双亡,身无长物,一穷二白投军,起初只为一饭之需,至于后来百战成功,青云直上,那是后来的事了,倒不负了“刁民”两个字……这些,木言青自然是知道的,当下心生好奇,微微一笑道:“好。”莫辞鞭下生风,骏马拐了个弯。
抵达时候已经暮云四起。几棵老树,半间草屋久未修葺,摇摇欲坠。屋中干净得如同才洗劫过的城池,偏还积了厚厚的尘。饶是木言青见多识广,也免不了张口结舌,“这是?”
“寒舍。”莫辞一贯落落大方。
木言青看看草屋,又看莫辞,这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好在莫辞轻车熟路,迅速从破败的草堆底下,拖出坐具和炊具。到月亮出来的时候,竟也像模像样上了四菜一汤两壶酒。相对而坐。
“离家这么多年。”木言青环视屋中许久方才挤出一句。“没回来过?”
“回来做什么,又没人惦记。”莫辞耸耸肩,笑。
当初离家的少年才多大,多高,是怎样的千山万水走到边关,有没有发过誓,有朝一日衣锦还乡……木言青努力想要拼凑出他当时的模样,当时背景,当时两手空空远走天涯海角志气……但是终于拼不出来,便只叹一口气,灌一口酒。月亮照亮她的面容,她照亮了谁的眼睛?都碎在酒杯里。
喝了很多酒,怎么都喝不醉,又或者,一开始就已经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