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芷凌看着丈夫迷茫的神色,只得耐心低声解释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他敢如此行事,必是留有后招,打算让母亲来收拾我,才如此有恃无恐不怕得罪我这个储君!”
“可他要如何让你母亲来对付你?他远在苍梧,便是想要传消息过来,也快不过你这滨州的八百里加急吧?”
“这正是眼下唯一的生机了!”朱芷凌哀叹道:“我思来想去,李厚琮就算偷偷派人过江送信,如今也是被我察觉了意图,我先派人沿途紧密搜捕,就算搜捕不得,也能拖滞他几日行程。如今我万事俱备,惟有那陆文骠的八千守兵要重拟计策对付,其余之事应还在我的掌控之中,尤其是母亲还病在来仪宫中不能起身,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赵无垠尚有些迟疑,“可是……可是你确定那李厚琮一定会把你想要逼宫之事告知你母亲吗?万一他要是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万一!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能冒这个险!现在我动手还来得及,一旦被失了先机,我就只能死路一条坐以待毙!”
朱芷凌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温柔,轻声道:“只是……只是,我惟独放心不下你。此去一行凶险万分,我不能把你也带在身边……”
“什么?你说什么?”赵无垠失声道:“你……你是想要做什么?”
“你且听我说……我稍后会派人将你送往松岚行宫,过几日大约小妹也该到那里了,你们俩个都是我的至亲之人,我不想让你们有任何的闪失。待我在城中事成之后,自会派人来接你们。万一……”
“什么万一?你不是说过没有万一吗?你我夫妻一体,眼下正是大事当前,我怎能弃你而去?”赵无垠已是再忍不住心中痛楚,哭出了声来。
朱芷凌看着丈夫已撑不住身子跪坐在地上,微笑宽慰道:“呆子,我不过是将你送出城去几日,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杀伐之事,刀光血影,你一个书生跟在我一旁,我岂不缚手缚脚?”
话说得轻巧,听在赵无垠耳中却字字如锤犹如夏日闷雷。
妻子的心思他怎会不知,逼宫乃是以命搏命孤注一掷的选择,一旦踏出这一步,不是乐土便是地狱。
他想要哭,又怕被厅外的人听到,只能将头埋在妻子的膝上。
“不,我不去松岚行宫。夫妻本是同林鸟,我若离你而去,岂非成了背信弃义之人?我赵无垠此生薄情寡义,但惟独对你我是不会负的!”
朱芷凌闻言热泪滚落,抚着丈夫的头低声泣道:“无垠,我知晓你心,我知你不负我。所以这世上我对谁都可以无情,但只有对你毫无半分虚情,日月可鉴。你若不去松岚行宫,我终是心有挂碍,如何能放手行事?何况我的手段你还不清楚的么?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你若想为了我,就且听我这一次,放心出城去!”
“不……不……不!”
“无垠!”朱芷凌一抬头,双鱼金丝冠铮然而立,脸上已是厉如寒霜:“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了。松岚行宫,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赵无垠见她口气强硬起来,知道已拗不过她,埋头大哭起来,直哭得朱芷凌心中一软。
十数年来的情分,这世上只有这一个男子懂我,解我。骤然分别,如何能忍?
她从脑后拔出一根青绿玉簪,轻轻地插在了他的髻上,柔声道:
“听话,不出三日,我就把天地换个模样来与你看。”
赵无垠再不说话,又高又瘦的他站起来,遮住了身后的烛光,将妻子笼在身影之下。
“凌儿,作为你的夫君,我只想劝你一句话。至刚易折……万不得已之时,你一定要保全自己。你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保了你自己便是保了他,也是保了我。你懂吗?”
朱芷凌何等聪明,如何不清楚这话所托付的含义。
夫妻二人虽然从小的际遇是云泥之别,但都是一般的孤寂之人,不到紧要关头,绝不会动了破釜沉舟的心思去嘱托对方。
只是朱芷凌自小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赵无垠清楚她比自己要少了几分隐忍,故而有此一劝。
朱芷凌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勿要太牵挂,到了行宫替我照看好小妹。到时候我会让铁花去接你们的,你先去吧。”
她生怕继续说下去又要落泪,把心一横,不等丈夫开口就高声唤道:“近卫营统领何在?”
不一时,一位将军入了厅来。
“据刚收到的呈报,清洋公主已快到松岚行宫,我怕途中有失,特命清鲛驸马亲自前去迎接。你即刻拨二百精锐士兵沿途护送,到了行宫就地驻扎,好生护卫驸马和公主!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赵无垠默默地看着妻子,想要再伸手抚摸一下她的脸庞,然而朱芷凌已是不怒而威地端坐在那里,顶上的金冠纹丝不动,气势不容他再靠近半步。
倘若她嫁的不是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凶险?
亦或者……罢了,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朱芷凌看着丈夫的身影随着统领消失在门外,终于再也撑不住,一手扶在桌几之上,浑身作颤。旁边的宫女见她满额的汗珠,想要上前替她擦拭,却被一声怒喝:“全都下去!”
夜越来越深了。
朱芷凌看着烛火摇红,劈啪作响,心中开始盘算。
苍梧大军没了,当下只有暗度陈仓地入城逼宫。但想要无后顾之忧,就要彻底地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