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坐在最里面,众姐儿都向她看去,崔稚和段万全才从窗外瞧见此人。
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衣衫比众姐儿朴素不少,柳黄色的素面布袄,怀里抱着琵琶,看众人的神色说不出的鄙夷。
可显然,她不是画舫的主子,也不是说得上的话的人。
方才“训斥”小厮的姐儿便对着她嘲笑一声,“穿的好未必富贵,但那公子眉目之间的英气,还能错了?总不会是乡下来的穷小子,我可不曾看走眼过。”
崔稚抬头见段万全面不改色心不跳,心道乡下来的穷小子,让各位姐儿看走眼了。
但崔稚又有些隐隐的骄傲。
全哥虽然家资不丰,但论人情见识,却是一点不差的。假以时日,必然成材!
这么一想,倒也不算是各位姐儿看走了眼。
她盯着段万全瞧了这半晌,倒是把段万全瞧得耳边热了起来。
崔稚浑然不觉,但那画舫上方才质疑的琵琶女又道:“看富贵,论皮相,你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话毫不客气,崔稚心道琵琶女就算是艺妓,卖艺不卖身,但对着诸位姐儿说这样的话,也太过凌厉了。
果然那位姐儿反唇相讥,“你倒是会识人,两三年光景了,怎不见你那状元郎回来?!”
她这么一说,众人哈哈做笑,琵琶女立时冷了脸,却又努力平息着怒气,她道:“不过是早晚罢了!他不定明日就回!”
“哎呦呦,我看未必,说不定拿了你给他的读书银子跑了,什么海誓山盟,定是置地娶媳妇去了!”
“你浑说什么?!”琵琶女勃然欲怒。
正这时,胖老鸨连声叫住了众人,“吵什么吵!贵人的船要过来了!吵闹坏了贵人兴致,邀酒大会的事想都不要想!”
话音一落,画舫的帘子齐齐放了下来。
琵琶女如何,众姐儿如何,岸上的人都瞧不见了。
崔稚挑挑眉,又啧啧嘴,抬头见段万全仍旧一派贵公子的气势,连忙小声赞他,“全哥,你这演技竟然如此好,佩服!”
之前段万全替她当老板,演技磨练过几回,这下把练得全用上,倒把看男人火眼金睛的姐儿都镇住了。
了不得!
崔稚越发觉得段万全是个宝藏男孩,心里喜滋滋的。
段万全见她还是不住地笑着,满眼放光的看着自己,目光比方才画舫上的目光好似还热烈,好像他是三定包子、酱肘子似得!
他一俯身抄起墨宝,塞进了崔稚怀里,“看好墨宝,笼子里的新包子要出来了。”
崔稚这才回过神,看见墨宝一嘴的口水,“哎呦。”
她拾起树叶给墨宝擦了擦嘴,倒是听见包子摊旁的路人,都议论起方才画舫上的事来。
一个男人道:“这年头,还有愿意出钱供男人读书的姐儿,真是海里捞针才能遇上啊!可惜我只是遇见,没遇上!”
另一个男人笑道:“你想遇上,然后把你欠的账都帮你结了?哈哈!也不瞧瞧你这德性!没听见吗?人家愿意给钱的男人,那可是书生,能考上状元的!”
“啧!哪个状元愿意娶妓当正房太太?”
这人说着,拍了包子摊主一把,“你常在这儿卖包子上船,你该知道这事!”
那包子摊主手里包子捏得不停,笑道:“我倒是晓得些。那弹琵琶的唤作万音,一手琵琶在河上无人能敌。几年前同一个秀才相好,那秀才着实有几分学识,给万音的曲儿写词,万音有一副好嗓子,因此才声名鹊起。但秀才要往上考,须得钱财读书做文章,还得钱财做盘缠。万音就把赎身的钱都掏给了他,谁想那秀才一走,没音信了。”
“定是被骗了呀!”路人都道。
包子摊主笑道:“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只那万音是必然不信的!”
说着,白气从笼子里冒了出来,摊主招呼了众人,“三丁包子好了,先到先得!”
众人立时把万音的事扔到了一旁,将新出炉的包子一抢而空。
崔稚抢了三个,她和段万全和墨宝各一个。
墨宝终于吃到了它的专属美食,呼噜呼噜就吃完了,那摊主可惜道:“我这好包子,用的都是好料,你们倒给狗吃!”
“此言差矣,”崔稚笑道:“若是不这狗子,咱们还没闻见你包子的香味呢!我们家的狗,鼻子灵着呢!什么香就吃什么!”
她这话音一落,墨宝又冲着一旁的香干小店叫唤起来。
段万全同崔稚道:“走吧,墨宝已经选好下家。”
崔稚只有点头的份儿。
*
待回到下榻的地方,两人一狗都高挺了肚子,墨宝趴在桌下就睡,殷杉提了壶茶水来找两人说话。
“邀酒大会这月初五便开始报名,咱们怕是等不得魏生了。”
崔稚方才就在路边听见那老鸨提邀酒大会,老鸨嘴里的贵人定然是大会请来的酒商,酒商齐聚扬州,那大会必然要开始了。
但她有一点不明,“不就在扬州吗?如何等不得木哥?”
这是段万全倒是知道,“是扬州仪真,那扬州酒会的堂主沈万里,乃是仪真沈氏的当家人。”
殷杉连道是,“咱们万全到了何地都消息灵通。”他夸了段万全一句,又道:“上一届邀酒大会是在扬州城里举行的,但盛势过于浩大,一时间城内醉酒闹事的人激增,引得知府衙门不满,这回只好挪去仪真,好在那仪真并不远,待魏生到了,寻来也方便。”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