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镕进门,察觉到气氛异常,做父亲的不愿儿子夹在夫妻之间,便道:“去书房吧,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大夫人背对着他们,不多言语,实则二十多年来,她每见到祝镕就打心眼里厌恶,情非得已才维持和睦的母子关系。
父子俩离去,王妈妈刚好从清秋阁回来,进门就见夫人气得拍桌子,她好生道:“您别动气,您一向是最稳重的,怎么这些日子,总也沉不住气。”
杨氏恨道:“怨我自己不争气,唯一的女儿落得这样下场,倘若能有个儿子,也不至于如此。你看老二家的媳妇今日陪伴郡主,别见她平日里怯懦柔弱,要紧时候颇有少夫人的气度,姜氏必定没少调教,可我呢,连儿子都没有。”
“三公子和小公子……”
“别提他们,都是孽障!”杨氏怒斥王妈妈,“都是贱种,也配叫我母亲。”
王妈妈劝道:“您非要拧着这口气,到头来还不是让二房三房夺了爵位,难道公爷百年后,您要和大小姐流落成旁系宗亲,过年过节指望大宅里赏口饭吃?”
“呸。”杨氏怒道,“我杨家人还没死绝呢,指望这家里赏饭吃?”
王妈妈道:“那您也不能舍了祝家,将来扶持太子,总是多一份力才好,公爷的爵位,您非得攥在自己手里才行。”
说到这话,大夫人冷静了几分,想到长姐在深宫不易,想到以贵妃为首的闵氏一族虎视眈眈,满腹的怨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她如今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书房里,祝承乾向儿子交代了几件公务,便提起家里的事,不愿儿子总被妻子支使摆布,劝儿子:“从前年幼也罢,如今你成年立事业,有了自己的天地,又何必处处看她脸色,何必为她周全那些琐碎之事。你用尽心血,她也不会诚心听你喊一声娘。”
祝镕却笑道:“儿子也要好名声,不过是一些小事,若涉及大是大非家国天下,我自有考量。如今与母亲在家和睦,在外人人都道我是孝子贤孙,两全其美的好事,不过是费点心思罢了,您不要心疼。”
当爹的又是心疼又是安慰,满目慈爱地看着儿子:“多亏了老太太尽心引导,换在别人家里,指不定闹得天翻地覆,又或是养出乖张抱怨的脾性,就是我的罪孽了,要我百年后,如何向你娘交代。”
祝镕对于生母的感情很是平淡,他感恩亲娘赋予了自己生命,可惜母亲红颜薄命,二十一年来,是祖母含辛茹苦教养他长大成人,是父亲一字一句教他念书知天下,纵然他不得已用养子的身份存在于这家,祖母也诚心告诉他,至少在这件事上,大夫人最是无辜。
如此随了祖母的心胸,祝镕对于自己的出身,对于在这个家的地位,都十分看淡,所想所愿,不过是凭自己的本事立一番事业,将来孝顺长辈,为国为民有所作为。
但祝承乾并不这么想,他轻声道:“你的两个叔叔婶婶,一心希望他们自己或是儿子们继承家业,这么多年,兄弟情分淡了,不过是表面上的和睦,总有一日是要爆发崩裂,我也早料到了。”
“平珒身体虽弱,但念书极通。”祝镕道,“父亲放心,我会好好扶持平珒,眼下先养好他的身体,将来若有纷争烦扰,祖母和您若都不在了,我会为平珒遮风挡雨。”
祝承乾摇头:“平珒撑不起这个家,而你也不可能日日夜夜守着他,镕儿,过几年我和你奶奶商量,总会有法子,将你列入家谱,让你认祖归宗,这份家业,我必定要传给你。我也相信,你会善待你的养母和两位姨娘,兄弟姐妹们更是不必说了。这是我的心愿,不论你是否愿意,做儿子就必须听爹的话。”
祝镕无奈地笑道:“万贯家财我为何不要,将来爹爹硬要给,我也只能收下了。”
“臭小子,还跟你老子假惺惺的客气。”祝承乾笑起来,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忙去吧,还没吃晚饭吧,别饿着。昨天你晕过去,把我的心都要吓出来,再不许折腾自己的身体。”
“是。”祝镕应道,“儿子没事,不过是缺觉。”
“对了,皇上交给你什么差事,急得你来回奔波?”祝承乾问。
祝镕应道:“事关紧要,父亲就不要多问,比起儿子,您更懂朝堂规矩。”
“罢罢罢,赶紧吃饭去。”祝承乾道,“凡事小心,莫忘了伴君如伴虎。”
祝镕离了兴华堂,遇上内院的下人找来,祖母要他去用晚饭,遂回小院换了件衣裳,之后带着争鸣一路过来。
途径清秋阁,他有心看了一眼,那么巧,香橼和翠珠提着灯笼,引着扶意出门来。
“你退下。”他吩咐争鸣,“言姑娘要过去,你就别跟着了。”
争鸣将灯笼交付给公子,向扶意施一礼后,立时便走开。
翠珠上前道:“三公子,奴婢为您掌灯笼,您也要去老太太屋里?”
祝镕颔首:“过去用饭,你们呢……”他看向扶意,“表妹可用过晚饭了?”
表妹表哥这样的称呼,扶意到现在还不适应,她更喜欢听小妹妹们亲热地喊她言姐姐,祝镕每次唤她表妹,她都觉得生分。
香橼和翠珠走在前头,他们二人离着半人的距离走在路上,扶意说她不是去用晚饭,只是去请个安。
自然,她是有话想对姑祖母说,白日里韵之在一旁不方便。
“韵之不在内院?”祝镕问。
“被二夫人叫去用晚饭,在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