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中文>都市现代>碎璧>第12章
已停了,没有任何东西落至她的掌心,就连风也于此刻悄然寂灭。“我的身子素来受不得寒凉,便是在雪天留下的遗症。只因我曾是婴孩之时便被遗弃在冰天雪地之间,冻伤了内里,才在每个刺骨的冬日都倍受折磨,生不如死。”

往昔之事如同鲜活的游鱼,循着司马弦声音的轨迹正逐渐浮出水面。有些事,周瑜或许早该想到的。关于她身为习武之人却一分寒凉也受不得,只在四月的河水里浸了片刻便高烧不退连延三日;关于她的双臂能轻易拉开弓箭,可抚琴的十指却总是欠缺气力;甚至关于她的体温终年偏凉,一到冬日便更是如结霜般冰寒,以至于她平日总是瑟缩在暖榻上……许多从前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却密密麻麻地覆上周瑜的眼眶。他早该想到藏匿于其后的秘密,却也总在忽略这诸多的反常。

司马弦伏在他怀中,安然诉说着从前的旧事。

彼时司马防只二十余岁的年纪,正因公事乘着马车自温县赶赴洛阳。北方的冬天自然是冷的,雪片藉由罡风之力狂乱肆虐于天地间,挟势凌厉,深厚的积雪几乎淹没马蹄。道路也为之阻塞,原本轻便的车驾在漫天风雪之中几乎寸步难移。

正是这般缓慢地行进了半日,马车的步伐却忽然加快了些许。司马防原以为是天气转好,便伸手揭开车帘,却听耳边仍有呼啸的风声擦着帘布而过,鹅毛大雪亦是趁机灌进他的怀里。司马防冷不丁被风雪呛了鼻息,不由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公子,不是小的多嘴,您没事揭这帘子做甚?风大雪大,若是公子不慎着凉,那我这做下人的可担待不起。”驱车的随从听见后面的动静,又朝马身抽了一鞭。

“我看马车行得迅速,以为路况好走不少,才想着掀开帘子透透气,不想却还是这般……”

“公子有所不知。小人急忙驱车赶路并非由于天气好转,而是这附近恰好是乱葬岗,前些日子疫病死了不少人,晦气得很。”

司马防心下一惊,不由得又掀起了车帘,循着一点敞开的天光向道路两旁望去。隐约游离于空气中的腥臭气味钻进鼻腔,他睁大双眼,此生见过最为残酷荒芜的景象亦不过如此。

纷乱的雪丘,裸露于其上的嶙峋白骨,冻干成黑色齑粉的残余旧血,以及悬于残破骨骼之上仍摇摇欲坠的腐肉。数以百计的尸首被草率而凌乱地掩埋于此,积雪为其覆上惨淡颜色,似亡灵徘徊般在天地之间散着阴晦的浓灰。

此处无疑是死的地狱。生人若是踏足,能体味到的不过是无尽绝望与悲凉。一片死寂,耳边只余呼啸而来的狂烈北风,挟带着撕扯鼓膜的凶残涌入耳廓,任谁都只能放下车帘退避三舍。

可司马防没有。他反而迎着肆虐的风雪探出身子,仿佛找寻什么似的左右顾盼。

“哎呀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快回去坐着,当心受寒!”

“嘘——”司马防一手撑着门廓,一手抵着唇角做出噤声的动作。他仿佛在搜索什么似的,目光随着移动的视野四下张望:“有婴孩在哭,快停车!”

随从闻言心头一凛。这可怖的荒芜本就是乱葬之所,又逢上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哪还有什么活人?他更是无从听见婴孩的啼哭。却只恐是公子受了惊吓产生幻觉,亦或是青天白日便撞见了鬼。越想越是惊惶,他倒无端害怕起来,也未听主命,只将马车驱得更快了。

可司马防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在这茫然的天地之间,有纤弱迷离的婴儿啼哭与风声一同灌进耳朵。而马车越是往前,哭声就越是模糊,几乎就要自他知觉之中抽离开去。眼见着就要离开这片无间地狱,一贯文弱沉静的司马防却突然扑上前去,一把夺过随从手中的辔绳将马拉停。疾驰的马儿受到惊吓,慌乱地嘶吼着高高抬起两只前蹄,险些将后头的车驾与人都甩出去。驾车的随从尚且惊魂未定,却见司马防已如无事发生一般向哭声的方向寻去。漫天风雪遮盖了他的背影,原本挺拔的身形在视野中竟被挤压得孱弱而瘦削。

司马防仅仅凭依着那宛若游丝的啼哭找寻着。那微弱却始终不曾湮灭的哭声揪着他的心,那其中有着新芽不愿被扼死于厚土之中的殷切渴望。这是对生命的期许,亦是对人间的留恋。那个哭泣的孩子或许不明白何为寒冷、何为伤痛,却绞尽自己的力气向天地求生。

终于,司马防顶着肆虐的风雪,自一块石碑后抱起一个仍在襁褓之中的女婴。她的小脸已被冻得青紫,双眼难以睁开,就连哭喊的声音也渐渐熄灭。所幸那块石碑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裹紧身躯的布料姑且也还不算单薄。司马防赶忙将其抱上马车,不顾随从劝阻,暂且搁下在洛阳待办的公事,连夜赶回了温县的家里。

婴儿获救后便高烧了几日。虽然只是受凉的症状,但大夫也说孩子太小,兴许往后会留下病根。司马防谢过大夫,在给婴儿换上新襁褓时,自原本的旧布之中摸出一条写有她生辰八字的绢带,却未提及姓名,显然孩子是被故意遗弃。司马防于心不忍,便与夫人一同将其收养于府中,日夜照拂,视如己出。而待她长大一些,司马防便亲自教她读书识字,与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他又担心她体质虚弱,托人请了京中的高手来教她弓术,对这位养女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这十多年来,我无一日敢忘却爹的恩情。”司马弦的下巴抵着周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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