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闻言一惊,前行的脚步猝然停驻。话音刚落,只见顾瑶自袖中抽出一把短刀,飞扑着刺向他的后背。他侧身欲躲,瞬间一道雪白的刃光划过视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刻骨铭心的痛楚。
血肉被锋刃划开,那把短刀直直地扎进了他的右胁。
司马弦握着茶杯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正要入口的茶水沿着下巴流入领襟,沾湿了衣裙。
“怎么了?”坐在一旁批文的司马朗抬起头看向她,却见司马弦神情严肃,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猝然颤动的手,并未理睬已被茶水泼湿的衣服。
“……没事。”她思虑了一会,缓缓摇头:“适才突然有一瞬间的心悸,许是没休息好吧。”
“只是一瞬倒也无妨。但若是严重起来,可不许瞒着。”司马朗放下公文,殷切地嘱咐道。
司马弦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内心却总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窗外有飞鸟嘶鸣着掠过,其声喑哑悲烈,不似寻常时。
刀自伤口中拔出的瞬间,鲜血也同时喷涌而出。汩汩外涌的猩红液体滚烫炽热,如焰火燎燃于原野一般肆意恣睢,将周瑜的半边青衫都染就了铁锈的赤黑。他咬牙捂住伤口,如注鲜血沿着指缝滑落,在地面敲出雷雨般沉闷的声响。冷汗不断自额角沁出,几缕汗湿的头发紧紧贴在他苍白的脸上。
周瑜张口想喊府内的家仆,却见顾瑶不急不缓地自后背绕至他身前。
“你想喊人?”她凤眸微眯,眼泪混合着溅上的新血,将她美丽的容貌刻上斑驳的痕迹,“别费神了。我早已拜托伯母将下人遣回屋内,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会出来的。毕竟又有谁能想到这一切呢?正如两年前一样。”
“你纵是将我刺伤又能如何?”周瑜冷笑道,“杀不了我,便也毁不了我。我现在承受的这点痛楚,较之于两年前阿弦在鬼门关外走的那一遭而言,是根本算不得什么。”
“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顾瑶双眉倒竖,暴涨的杀意令她面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已是扭曲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为什么,为什么都已经这么疼了,他还是不肯向她求饶?为什么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还是那个女人?顾瑶双手高举起那把短刀,紧握着刀柄的手指攥得发白,指腹甚至已经磨破了皮。她瞪着血红的双眼,因泪而模糊的视野里是周瑜嘲讽的脸庞。他仍在笑,是那般冷漠与冰凉的笑,清隽的眉眼之间尽是观赏玩物的神情。
愤怒,屈辱,憎恨。三种感情混杂着充斥顾瑶的心,她感到心房剧烈地胀痛,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攥着。不甘的血肉自指缝间争相胀出,要将整个心脏撑破。
顾瑶感到很痛苦。而结束痛苦的唯一方式,就是杀了面前的这个少年。
她自喉底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暴喝,拼尽全力向周瑜的心脏刺下短刀——
周瑜眉头深锁,轻轻叹了口气。随即闪身躲开,抬腿踢中顾瑶的手腕,将她手中的刀也一并踢落。
顾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精致的金钗自髻中摔出,她毫无血色的面颊笼罩在乱发的阴翳之下。
“你当真以为自己杀得了我?”周瑜弯腰捡起那把沾满鲜血的刀,另一只手仍是捂着右胁,“不过我倒是震惊,你于我心里不过是个懵懂少女,如今见了血竟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实话告诉你吧,我爹娘都死了。”顾瑶抬起头,凭空落下的几滴雨打在她惨白的脸上:“我本以为自己能无忧无虑地当一辈子的大小姐。可谁知就在前几天,逃亡至此的董卓军残部竟盯上了我家钱财,在我面前将爹娘都杀了。原本他们还想掳走我做娼妓,我是拼了命才逃出来……”
“所以你就来这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想让我娶你以保全自身?”周瑜抬起手中的刀指向顾瑶,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同情:“我不愿如此,你就要拉我一起下地狱?”
雨水将顾瑶脸上的血迹洗净。凌乱的头发贴着面颊,她对他绽开一个满盈恶意的微笑:“不然呢?你我两家本是世交,且两家父母皆有意使我们成亲。现在我顾家没落,你周家还能独善其身吗?纵然我不杀你,周氏一族也难逃这乱世,你们迟早都会死!”
未及周瑜答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喊。他回过头,原是听见声响赶来的母亲。见他半身是血地伫立于雨中,她吓得连忙迎上前来搀扶。顾瑶见状灵机一动,仿佛殊死挣扎般自地上狼狈地爬起,趁母子二人不注意便夺门而出。
“这疯女人……”周瑜话未说完,忽然觉得双膝一软。
伴随着眼前的一阵晕眩,他直直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