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夜幕低垂,习艺馆教习、弘文馆直学士杨炯趁着夜色而来,进入了庭院之中,低着头一直往里走,走到最后一进,前面是一座假山。
他站在假山前面,左顾右盼,待到确定周围无人他抬起手来,在假山的一处罅隙处摁下去,一扇门在假山上开启,杨炯一闪身钻了进去。
进门之后,里面竟然别有洞天,这里是一处很大的静室,静室的中间规规整整的安放这一张榻,榻上躺着一个人儿,听到了脚步声,床上的人慢慢的坐起来。
“容华!别,别乱动!躺着便好,让哥哥过来弄。哥哥今日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江宁盐水鸭,保管你吃得舒坦!”杨炯道,他手中拎着一个食篮,快步走上去扶着床上的人儿,将食篮放在了一旁。
仔细看床上的人儿,女孩儿脸上很白,不见血色,眉宇间那股少年人的稚气似乎已经完全褪去了,看上去显得颇为成熟了。
“大兄,您别把我当孩子了,我的身子骨儿已经好了呢!您不是说过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容华还想着后福呢!”女孩儿道,她的语气软糯,带着一股娇憨的撒娇的味道,逗得杨炯哈哈笑了起来。
杨炯取过了食篮,篮子里面有馎饦,有一只盐水鸭子,有两块抓羊肉,都佐了胡椒和辣子,杨炯将食物取出来却不让女孩儿动手,而是精心的将食物分好,用箸小心翼翼的喂女孩儿吃。
女孩儿草草吃了一点儿,秀眉便蹙了起来,道:“大兄,我吃够了!”
杨炯叹了一口气,道:“再吃一小口好不好?吃下这一口大兄便不再逼你了!”
女孩儿张开了嘴,杨炯却撕了一大块鸭腿肉给她塞进了嘴里面,待到女孩儿艰难的将肉吃下去,他才欣慰的笑了笑。
女孩儿道:“大兄,我的身子骨儿日渐好了,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啊!”
杨炯皱了皱眉头,道:“容华,这一次你的伤很重,先别急,一定要把伤给养好了再出去,好不好?”
杨炯哄着女孩儿,这女孩儿不是别人,赫然就是那天在西宫行刺武则天的女子,杨炯的妹妹杨荣华。
兄妹两人说着话,忽然静室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杨学士,我跟你说过了,让你不要来这里,你为什么屡屡不听我的号令?”
杨炯眉头一挑,倏然看向静室后面,昏暗的烛光后面,一个富态肥胖的人影浮现,看此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穿着深红色的锦袍,如同富家翁一般。
看到此人,杨炯豁然站起身来道:“王丘山,都是你干的好事儿,你当武氏那么好杀?你知不知道,只差一丁点我的妹妹便死了,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杨炯就算豁出命去也不会饶过你!”
这五短身材的胖子赫然是太原王家王丘山,此时的王丘山已经不见了丝毫的懦弱和猥琐,他背负着双手,虽然个子不高,可是却是渊渟岳峙,大有气度。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作为暗宗的刺客,就应该要有牺牲的觉悟。武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恨他,杨学士不恨他么?
再说了,这个刺杀计划我告知了你,你也点头首肯了,现在又怎么要翻脸呢?”
杨炯道:“可是你没有说这个计划是让容华去执行……”
“住口!杨炯啊,杨炯,也难怪老宗主一直不点头让你进京,你这么多年去剑南道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容华的性命金贵,我暗宗其他的刺客性命就不金贵么?但凡我暗宗的兄弟,都是生死兄弟姐妹。容华陷落西宫,如果不是我们拼死相救,荣华能冲得出暗道么?她定然会死在西宫地下那重重的暗道陷阱中……”
杨炯脸色变了变,欲言又止,杨荣华道:“大兄,王长老说得有理,刺杀武氏是我自己点头答应的!当时的情形唯有我最合适,也最有把握,只是没想到……”
杨炯抬手道:“别说了!王丘山,你是长老,我杨炯也是长老!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干了!
神都眼下的局面,姓武的几乎完全掌握了,我们就算再前仆后继的派刺客行刺,结果只能白白牺牲兄弟,可能反而还给我们引来杀身之祸!老宗主说得好,我这一次进京就是隐和忍,一切就听老宗主的吧?”
王丘山哈哈大笑,道:“是吗?你现在知道老宗主的苦衷了么?隐和忍说得容易,可是你能不能做得到?倘若你真做得到,何故会有容华的这场命悬一线的刺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杨炯叹了一口气,终于低下了头。
隐忍谈何容易啊,杨炯双拳慢慢的握紧,我想到了在兵部自己的遭遇,姚崇这个多年的好友对他的鄙夷和羞辱,还有那个小杂种,一个归德执戟长竟然也那般侮辱他,让他受尽了屈辱……
还有在弘文馆里面,岳峰的那些话字字句句杨炯都记得清清楚楚,杨炯自己写过的文章,他现在想起来那其中的每一个字,他都恨不得用刀将自己捅死算了,隐忍啊,实在太难了。
杨炯就是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想动手了,王丘山便真动手了,只是王丘山竟然让杨荣华去刺杀武则天,这一次刺杀杨荣华差点殒命,现在想来这能怪谁?
杨炯沉默良久,他抱拳对王丘山道:“王长老,在京城杨某一切听您的,以后再不违背您的意思!”
王丘山笑了笑,道:“嗯,我信任你!放心吧,这天下的事情从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太原王氏已经存在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