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明月歇在外间,吹熄了蜡烛后裹着厚实的棉袄裹进棉被里,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窗帘上飘动的珠翠闪出微弱的光。今儿白日她去瞧了如月,如月对她淡淡一笑,说不出的恬然沉静,姑娘这几日也鲜少出院子,不是伏在案几上沉思,里睡觉,只大公子回来那一日堪堪露出几分笑意。饶是明月再粗的神经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姑娘已经对如月产生芥蒂,如月似乎不怎么在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事情似乎在力行死后便开始不一般。明月烦躁的翻个身,怎么也想不明白。子时渐渐过了,明月依旧清醒,窗外的黑暗像一只无边的幕布,一点光亮也没有,连风声都听不见,今夜寂静的有些吓人。明月哀叹一声,她这样没心没肺的性子竟然失眠了。明月无聊的又翻了个身,也许是使的劲有些大了,眼前竟有些晕眩,似乎有种床榻在摇晃的错觉。
熟睡中的张尔蓁只感觉躺在一张软绵舒适的大床上荡秋千,床边垂落的幔帘珠翠哗哗作响,直到双耳珐琅纹银牡丹富贵瓷花瓶落地发出一声清脆响声,主仆两人一齐发出尖叫,张尔蓁梦中惊醒,只感觉晃动真实又剧烈,张尔蓁一把撩开帘子赤着脚跑到房屋中间,凝着床顶抖动的乌木好一会儿,感觉震动渐渐小了,张尔蓁跑出门时,明月已经起身穿好了衣裳,茫然问道:“姑娘,您怎么起来了?”
张尔蓁揩把冷汗,拉着明月出了屋子,明月赶忙解下大氅给姑娘披上。张尔蓁盯着深沉的低空:“方才该是地震……”
奶娘已经惊慌跑进来,金秋银秋两个丫头也披散着头发过来,张尔蓁严肃道:“方才震动不是山坡塌陷,定然是地震了。等会儿不知道还有没有余震,咱们先在这儿等会儿罢,不能回房里去。”
一干小丫头是没接触过地震的,皆惊惶无措,奶娘瞪了她们一眼厉声道:“姑娘都没着急害怕,你们倒是先吓到了,方才的地震尚轻,应当无事。”低头看见张尔蓁洁白细嫩的小脚丫露在外面,慌忙跑进屋里取来软底的缎面棉鞋伺候姑娘穿上,絮絮道:“姑娘可不能不穿鞋,正所谓寒从脚起,现在春日夜里寒气重,姑娘若是落个风寒可怎么了得。”
张尔蓁穿了鞋子,觉得暖和了许多,吩咐丫头们掌灯的掌灯,加衣裳的加衣裳,又让奶娘去前院看看,奶娘回来道:“张管家已经带着小厮打起精神在外院巡逻了。”
张尔蓁点点头,全身裹进银光白鼠毛大氅里,只有一张肃着的小脸露在外面。等了许久,越发安静,张尔蓁指挥着小丫头们进了屋里,烧起了暖和的地龙和火炉。夜里确实寒凉,不进被窝也要烤点火才好。金秋银秋抖着身子往火炉里添碳,张尔蓁看着她们可怜的样子叹道:“方才若是地震,也不过是极轻的地震罢了,你们也别害怕,咱们府房屋坚固,应当不碍得。”明月点着头道:“我听人说过呢,地震过了会有小点的余震,咱们等余震过去就能去歇息了。姑娘都没害怕,你们害怕什么。”
奶娘沉声道:“你们生是府里的人,死是府里的魂,瞧给你们吓得。若是真出点什么事,你们还不落下主子自己逃命去?也就是姑娘宽厚,一向善待你们还宽慰你们,这要是搁在别府里,早就发卖或是打死了,背主的丫头一向没什么好下场!你们……可别学着如月,一个个都有小算盘,看我第一个收拾你们!”在众多小丫头里,奶娘最看重的就是老实稳重的如月,可这些日子瞧下来,如月这个丫头实在让人心寒,姑娘是主子,她竟然也敢拿乔,姑娘允她住在别院,她竟然也心安理得,奶娘抑郁许久,再有如月这样的丫头,她要先给处理了!金秋银秋忙不迭点头,添火的手也不敢抖了,几人围在一起,消散了地震带来的恐惧。张尔蓁却不敢疏忽,又吩咐去外院说今夜不准睡觉了,全都要守到天亮。
在众人战战兢兢的等待里,寅时三刻床柜桌椅又开始抖动,这次比上次更加剧烈,张尔蓁带着一众丫头跑到院门处,大地只嚎叫了一会儿便止住了,院里花草皆裸露而出,不用想象,房里更是一片狼藉。天渐渐发亮,却已不是春日蔚蓝的样子,灰沉沉的天空带着一抹森然,张尔蓁心头一沉,前世四川大地震发生时便是这样的情景,当时她作为志愿者去应援,见到的场景永远难忘。张尔蓁猜测,历城这不过是大地震连带着的小震,一定有个地方,发生了大地震!
天终于大亮了,没有日光,天空像蒙了一层深深的灰布纱,尽是厚厚的,灰灰的,昏黄色的浊云。寂静了一夜的风开始哭嚎起来,发出呜呜的吼叫,尖利的声音像一把锐利的刀剑刺破硬实的门窗,直直的扎进屋里来。小丫头们满头大汗收拾完了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张尔蓁端坐在结实的红褐色太师椅上,背后垫着团蝶戏牡丹大迎枕,室内静悄悄的,都在等着外面送消息进来。堪堪挨过午时,去孔家堂文馆的力为回来了,道:“奴才见到了大公子,瞧着大公子没有异样,奴才便说了是接他回府,大公子不愿回来,说堂文馆里大家都在,没道理他自己跑了。大公子要奴才告诉姑娘,他很安全,要姑娘别乱跑,乖乖呆在府里听张管家和奶娘的话。”
原本一室的肃然被明月扑哧一声笑打出了裂痕,张尔蓁极不可控的抖了下嘴角,端起冒着袅袅青烟的紫萝叶啜了一口,压下去也想笑的冲动,才道:“你再去一趟,嘱咐阿初阿善务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