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大好的晴日。
一直没登门的苏家老二慢悠悠走到院门前,站住了脚看着里面,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里面,这才忽然变了脸,装作一副急切的模样迈进院门。
文娘和耿良的儿子大宝正在外面打扫,见来了人都放下扫帚。
他二人都换上了安娘买回来的成衣,一身收拾的干干净净,看上去比昨日人市上的样子,体面了许多。
耿大宝是个老实孩子,第一次穿这么齐整干净的新衣裳,再也不像霜打了的茄子。
他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也知道新主子是对自己一家有恩的人,他也观察过,这新主子似乎身上并没有携带鞭子和棒子的习惯。
更重要的是,昨夜父亲回到房里,和母亲说了好久的话,句句不离段府,不离九房,两个人又是抹眼泪又是笑,还兴致勃勃地低声讨论起生意生计,油灯照得他们一家脸都是亮的,那灯火的明亮印进了耿家三口的眸子里。
耿大宝对这样的日子很珍惜,干活自然也非常卖力。
他正思索着主子安排的事情应该怎么干才更快更稳妥,只见风尘仆仆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那男人一脸恭敬的态度,一双三角眼,眼角却四处飘,打量着院子的一草一木,接着停在自己和文娘脸上,明显出现了一丝厌弃。
耿大宝停下手。
苏老二身边的小厮忙不迭道:“这是苏管事,烦请嬷嬷通传一声。”
文娘的头发用水蘸过,梳得整齐,显得格外精神,此时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苏管事昨日为何不来拜见主子?就算是有事耽搁,也未曾使人来报,没有及时拜见主子,作为下人本应一早天不亮就等在外面求主子原谅,可如今日头都上了天,这才过来。
他形色看似匆忙,可是鞋子上既不带土,鬓角发型也未有风。
这匆忙的模样,一看便知是特意做出一番样子的。
自己家主子再温柔亲和,也不该如此欺辱。
文娘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她和耿大宝对视了一眼,自己掀开门帘,进去通传了。
门帘后是一张半旧的屏风,上面绘着已经发黄的江山如画图。
屋子里已经收拾得利利索索,虽然没有贵重家具和文玩,但是干净整洁,每一个摆设又都恰到好处,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家。
段灵儿和沈氏段煜刚用完早饭,三个人都和几个仆人一样,进了些小米粥拌小菜。
三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地方闲适地用餐,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虽然饭菜比段府的要粗陋许多,却觉得有丝丝香甜在心上。
窗棂边的梳妆案上,镶着一块已经被擦的锃亮的铜镜,镜中映出沈氏的侧面:
梳理得极为整齐的鬓发,细长而夺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微微向上弯起的嘴角。
沈氏此时心中很安定,昨夜她已经和段灵儿商量着,列出了田庄今后大概的一个用度计划,她们母女俩也把账本上账目不清和有疑惑的地方都一一记录又分析了一遍。
此时可以说是成竹在胸。
三人本身都身披朝气,听说苏老二来了,表情不仅闪现出一抹复杂。
沈氏端坐在榆木椅上道:“请。”
苏老二快步进了门,一进来便躬着身赔罪道:“昨日主子来庄子,小人刚好去走访佃户,回来迟了也不便叨扰,今日赶来向主子赔罪。”
此时阳光洒进窗子,将树影投在窗棂上,窗外鸟叫虫鸣,一番和气景象。
段灵儿微微垂首,面容藏进阳光逆影里,看不清表情。
一只长毛白猫忽然从木柜上跃下,那团白影吓了苏老二一跳。
他定睛看去,这白猫几个跃身,便与屋子一角的一个绣球缠斗在了一起,一团白一团红,卷在一起满地打滚。
段灵儿看着那两团颜色,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老二一愣,自己这正赔罪呢,他们也没个回话,段灵儿反而笑起来了?
她在笑什么?
看上去,一只猫都比自己这个管事重要。
段煜如今是田庄的正主,听见妹妹笑起来,他脸上也平淡无波,仅“嗯”了一声,就没有消息了。
段煜这声“嗯”,又表示什么?
苏老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垂着脑袋跟那立着,只听面前三人如常说话,就好像没有自己这个人一样。
沈氏道:灵姐儿,团子快和那绣球打起来了,你去把它俩分开。
段煜道:文昌,把我昨天没读完的书给我拿来,我拿给妹妹瞧一瞧。
段灵儿道:一会儿耿叔回来了让他来一趟,我想吃酥皮点心,让他下午了去市集上看看能不能买。
就连安娘,也绕过苏管事,兀自往擦干净的旧香炉里添上些檀香碎,烟雾袅袅上升,香气很快便弥漫在了空气里。
一有香气,便显得这简陋的院子都文气起来了。
苏老二此时如火上烹油,觉得自己简直一点就要炸了。
他压着脾气等了好一会儿,面前的几个人也还当他是透明的,他终于禁不住性子又开口道:“主子们若没什么吩咐,小的便告退去忙了。”
段灵儿这才幽幽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苏管事,劳烦你跑一趟,把咱们庄子的佃户名册给我一份,我把它抄写一份,等完了还给父亲交差。”
苏老二猛地听段灵儿开口先是一愣,一听佃户两个字心就提起来。
他在外面干的那些事可不能让这几个知道。
又听是为了给段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