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轶看着萧天的样子,便有些恼恨,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攀附权势之人,虽然听闻陛下原在南疆时,这人对他多有照拂,但是归根结底,也比不上他用性命拼搏出来的军功,这般想着,他也就不怕了,盯着萧天道:“此话差矣,陛下面前,可并非什么话都能说,我归德将军府一片赤诚之心,到了萧小姐这里,竟变成了邀功请赏的做作戏码,真是荒唐。”
萧奈见到宋轶这般说,柔柔起身,红着眼眶道:“奈儿心直口快,无心之举,怎的严重到将军要拿整个将军府来压我。”
萧奈这段时间本就忧心忡忡,身形也消瘦了许多,现如今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娇弱的样子,加之她无限凄婉的垂着头,眼眶微红,人人都觉得,宋轶未免欺人太甚,尚书赵彦成起身笑道:“左右不过是句玩笑话,既然萧小姐也认错了,咱们又何必失了礼数呢。”
宋轶一张脸铁青着,宋嫣然脸色也不好看,但是现在自己的父亲已然不占理了,若是自己再上去添一把火,怕是坐实了萧奈的话,她不比宋轶耿直,生来注定要在高门贵胄的后宅中讨生活的,即便自己出自将军府,也不能仪仗什么,萧奈的那点把戏,她还是看的真切的,略一思量,便想通了道:“都是小女思虑不周,让大家笑话了,父亲只是爱女心切,萧奈小姐莫要怪罪,臣女献舞,反倒惹得大家不快,是臣女的罪过,还请陛下恕罪。”
萧奈没有想到她这般进退有礼,四两拨千斤一般,便将话都圆了回去。
福清看着拓跋玥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心中暗道不好,忙对着赵彦成使了个眼色,赵彦成本欲打算打个圆场,见到福清如此,便讪讪的坐下了。
拓跋玥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盏,醉人的梅花白趁着满殿的辉煌也潋滟生光,他忽的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缓缓的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声音低沉,抑扬顿挫间已然将王翰的凉州词中那悲怆的和豪迈之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太和殿内静寂无声,好似一片雪落下,都能听见声响一般。
拓跋玥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阶下的萧天,忽然问道:“舅父觉得这首凉州词如何?”
萧天蹙眉,只能答道:“洒脱中有悲凉悲壮。”
拓跋玥又问道:“为何悲凉悲壮?”
萧天已然知晓拓跋玥的用意,脸色渐渐的有些羞窘,他这是在借用这首凉州词警告自己,宋轶是镇守边关的功臣,是朝堂的肱股之臣,是他动不了的。
见他不答,拓跋玥也不强求,转头对着福清道:“朕记着,之前西域进贡了一批美酒,其中便有上好的葡萄酿,气味醇厚又不醉人,便以此作为赏赐吧。”
宋轶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忙俯身拜倒道:“臣谢陛下赏赐。”
宋嫣然也一阵欢喜,恭恭敬敬的谢了恩,退了下去。
拓跋玥这一举动,既打压了萧天的气焰,又安抚了旧臣的心,一举两得。
宫宴的后半段,不过就是曼妙的歌舞,直到夜深,放了烟火和祈福的孔明灯,这才算作是守了岁,众人早已经困顿了,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福清跟着拓跋玥去了灵秀宫,拓跋玥才迈进灵秀宫,神色便冷了下来,他止住了脚步,看了看守在门前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几乎要将头都埋进了地缝中,看了不敢看他。
拓跋玥冷笑一声道:“福清,将灵秀宫当值的人都送去慎刑司——”
福清不明所以,未等问及缘由,便见到寝殿床榻旁垂落的洒金石榴红的帷帐轻轻的动了动,从中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只不过有两根手指上带着金丝的指套。
福清心中了然,恶狠狠的剜了一眼那立在门前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早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跪在地上不断地扣头。
帘帐内走出一人,福清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出去了。
是萧奈,此时她只是着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将身形勾勒的清晰可见。
她满脸泪痕的看着拓跋玥,眼睛中有无限的幽怨,她问道:“玥哥哥难道就厌弃奈儿至此么?”
拓跋玥解下了身上明黄色的风毛大氅,扔了过去,别过脸去道:“穿上——”
简洁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萧奈直觉的掌中滑腻腻的,明明是寒冬的天气,却生出了一层有一层的冷汗来,几乎都要拿不住那大氅。
眼前的男子早就背过身去了,萧奈心下一横,将那大氅扔在一旁,随即又解下中衣,只着了贴身的小衣,那是娇嫩的粉红色,上面密匝匝的绣着缠绵交颈的鸳鸯,那针脚的粗粝让萧奈身上起了层层的战栗,她快步上前,一把从后面包住了拓跋玥,哭着道:“玥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奈儿了?奈儿对你一心一意,将什么都给了你,你回头看看奈儿好不好?”
她声音中带着乞求,什么尊严她都不要了,在踏进这灵秀宫的那一刻开始,她才真真实实的感觉到自己要失去拓跋玥了。
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的样子,萧奈甚至能想象到,禾曦临窗看书的样子,这让她嫉妒的发狂,若是禾曦已死还好,这样即便拓跋玥念着她想着她,随着时间的流逝,早晚有一天都会被岁月的长流抹平的。
但是——但是那个女人她分明没有死,还有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哪一个都像是悬在她头顶的铡刀,随时都会掉下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