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验尸时,可有发现生还者。”
六年来,这问题始终萦绕在君青蓝的心头。虽然她很清楚,在那样的情景之下该不会有人逃生,但是……她始终不愿意放弃希望。
“没有。”黄源果断摇头:“这案子虽然发生在六年前,但现场实在是太惨烈,老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莫说是人,即便是护院的狗都已经被烧的焦黑。”
君青蓝闭了闭眼,问题的答案她心中早就有数了。然而,在得到了确认之后,她的心中还是会难受。无一生还!秦家上下,连同下人在内,共有二百余口。一夜之间,无一生还!!
“当时,由黄老您亲自检验的尸体都有谁?”君青蓝声音微涩,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只深深吸了口气,便已经恢复了常态。
“有秦大人及夫人,以及秦大人一双儿女。”
“请您详细的说一说您的发现吧。”
“他们的死状大同小异。”黄源略一沉吟说道:“尸体被发现时已然严重炭化,肌体当中没有半丝水分,肚腹僵硬焦黑。死亡时四肢呈现不自然蜷缩状态,显然生前很是痛苦。”
君青蓝取过自己的忠言薄,试图将黄源所说的话记录下来。然而,她手指忽然就不听使唤了,颤抖着竟连跟毛笔都握不住。李从尧毫无征兆凑近,将毛笔自她手中夺下。
君青蓝侧首瞧去,身侧男人已经将忠言薄也给拿在了手中:“你只管问,我来记。”
“好。”君青蓝感激的瞧了一眼李从尧。
她六年来侦办的案件大多是凶杀案,每每在案发现场瞧见苦主多会伤心剧烈而崩溃。她也曾在心中腹诽他们太过脆弱,直到事情放到了自己身上她才知道,即便再冷静的人也无法直面亲人的生死,那是一种彻心彻肺的痛。
“黄老,您方才所说的死状的确可以初步断定为烈火焚身而亡。但,太过明显的表面之下往往掩藏着不易觉察的真相,以您往日担应该不会仅仅查看到表面的死状就停止调查。”
君青蓝吸口气说道:“我方才就已经说过,请您知无不言。为了节省咱们彼此的时间,还请您配合一些吧。”
黄源的目光分明微微缩了一缩,却良久都不曾开口。
“黄源,你还记得秦昭么?”
李从尧的声音叫院中两人的身躯都颤了一颤。秦昭这名字,他们谁都不可能忘记,那是南阳节度使秦钰的嫡长子,也是君青蓝的兄长。
“听说,秦昭尊师重道,谦虚好学,曾是你引以为傲唯一的亲传弟子,不是么?”
君青蓝眸色一凝瞧向了黄源。秦昭与黄源的关系是一个秘密。秦昭是世家子,身份尊贵,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有大好的前途。只因秦钰不愿他过早涉足官场,想叫他多些历练,才让他进入郡守府做了个普通的捕快。
然而,这个天下有那么一种人,无论你将他放在了哪里,他总能发现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秦昭被黄源高超的技艺吸引,不惜放下世家子的身段,虚心向黄源求教学习。黄源亦被这年轻人的任性和聪颖所吸引,二人一拍即合。但,碍于秦昭的身份,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对外公开,以免给两人都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这秘密对于秦家人来说却根本不是个秘密。身为秦昭最疼爱的妹妹,君青蓝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不但知道哥哥同黄源一起破了许多案子,还知道哥哥对黄源的学识人品真心倾慕,推崇备至。
这秘密是她讲给李从尧的,这时候却叫他冷不丁给说了出来。是想要攻心?
毫无疑问,秦昭的名字起到了作用。眼看着黄源挺直的脊背呈现出了几分不自然的佝偻。
“秦昭的尸体是你亲自检验的吧。”李从尧半眯着眼眸,淡淡说道:“不知,瞧着昔日弟子和知己以那样的方式躺在自己面前,你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不要……再说了!”黄源深深吸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老人的身躯在那个瞬间便似飓风摧残下的树叶,瑟瑟发抖,似乎顷刻间就能终结了生命。
君青蓝瞧的担心,生怕黄源再这么抖下去,一个不小心真的过去了,那今日这一趟便得不偿失了。然而,瞧着身侧男子坚定的目光,她便将到嘴的担忧悄悄咽了下去。
“秦氏一门是钦犯。”
良久,黄源似才终于顺过了这一口气,但他眼底之中却分明还藏着几分激动:“只因秦大人位高权重,他的案子牵连甚广,才不曾在案发后第一时间将他们尽数收监。但,无论是否收监,他们终究不得善终。”
黄源叹口气:“依北夏律历,如他们这般的钦犯,即便身死也不得安葬。尸体会被扔入悬崖山涧,或万人坑中。死后不得立碑,不得设坟,暴尸荒野,以儆效尤。然而……。”
黄源深深吸口气:“秦大人是个好官,秦昭更是个好孩子。我实在不忍心瞧着……便偷偷捡了他们父母兄妹的尸身埋在了乱葬岗中。虽然乱葬岗依旧不是什么好地方,到底也算将他们入土为安了。”
他抬起昏黄的老眼,在君青蓝和李从尧身上慢悠悠扫过:“二位是京中的贵人。我不知你们因何忽然提起秦大人的案子,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但我对我所做之事并不后悔。这秘密在我心里藏了六年,如今说出来我便也无所畏惧。我命不久矣,你们若觉得这条命留着不重要,便只管拿去吧。”
“但!”黄源的声音渐渐凝重,眼底也一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