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郁棠有些不安,裴宴忙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你说得很对。是我……”
当年他父亲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他不知道天高地厚闯了祸的时候。
他父亲想用这件事告诉他“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可他却觉得,袁梅之做得对,成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而江南世家被清算,是因为他们没本事,从陈民那里得了益,却又不能够果断的,在袁梅之报复陈民的时候及时的站队,活该倒霉。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看他时痛切的目光。
父亲还声音暗哑地吩咐他:“你去好好的给我查查当年的事,以此为鉴。”
他根本不想去查。
但父亲当时正为大兄的婚事头痛,他心疼父亲,乖乖地去查了当年的卷宗,知道袁梅之后来被江南世家联手对付,死于诏狱不说,还留下了奸臣的名声,好不容易兴旺有望的家族也被有意打压,再没有出过一个正经的读书人。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裴宴仔细地望着郁棠。
红润的脸庞,清澈的眼睛,乌黑的青丝丰盈浓密,如一朵静谧的花,乍眼只看到她的浓烈,却不知道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裴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像很多长辈在他年幼时说他那样,他天生就是个冷漠的,相信实力和手段更多于人的性情。
郁小姐可能也是天生的。
不过她可能天生相信人的性情吧?
这也算是他意外的收获吧!
他原本只是想哄着郁棠到西溪来玩几天的,不曾想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冷静理智,聪明伶俐,像个藏宝图,打开了,认真地寻找,才会发现这其中珍藏着不少别人不知道的宝贝。
裴宴想想,心都热了起来。
他开始期待郁家的山林之行了。
可惜的是不管胡兴和青沅他们怎样的拖拉,船舱只有那么大,事情只有那么多,他们总有做完的时候。胡兴只有硬着头皮来请两人回舱休息,还怕裴宴不高兴,道:“郁家的山林还挺大的,只怕我们到时候要多停留几天,郁小姐回去了,最好是多带几件布衣,免得被挂破了。”
还要去几天吗?
郁棠有些惊讶。
裴宴却暗赞胡兴会办事。
郁棠不由道:“我们大约要去几天?”
胡兴胡编道:“这要看运气了!要是运气好,当天就能确定种什么树,我们第二天就能回来。要是没有办法确定下来,肯定就要围着那山林走一圈,看看你们家的山林是不是全是一样的土质,能不能引水灌溉,需不需要挖成梯田的模样……总之,得一次把这件事解决了才好。否则还不知道三老爷下次是什么时候有时间了。”
这么大的工程量?
郁棠觉得太麻烦裴宴了,都要打退堂鼓了。
一直注意着郁棠的神色的胡兴见了忙道:“您别看着麻烦,可若是这次做成了,您以后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几代人都不用管了,可谓是一劳永逸,岂不是比年年月月都挂心这件事要好。”
郁棠当然知道,只是她怕麻烦裴宴。
裴宴也看出来了,道:“我这段时间正好没事。再过些日子,等我除了服,除了家里的事,江西那边我得去一趟,淮安那边也少不了要去还人情,到时候你就是想我帮你,我也没空了。”
郁棠咬了咬牙,想着只有以后想办法再报答裴宴了。
她笑着向裴宴道了谢,还道:“回去了让我阿爹登门拜访,好好地谢谢您。”
裴宴默然。
他突然发现,他要是真的娶了郁棠,郁老爷岂不成了他的岳父!
他还能安心地让郁老爷来给他道谢吗?
还有吴老爷。
他是随着郁家的人当成长辈呢?还是各交各的呢?
裴宴突然发现从前他不怎么看在眼里的人,到时候恐怕都会成为他的长辈……
两人回到各自的船舱,都有点睡不着。
裴宴是因为辈份,郁棠是因为银子——照胡兴的说法,若是真的要开挖梯田,还要筑沟渠,那得多少银子?他们家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吗?万一裴宴这边有了办法,他们家却拿不出银子来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船到码头的时候,神色都有点憔悴。
好在是郁家前一天就得到了消息,郁文和郁远早就等在了码头,和裴宴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踮着脚等着郁棠下船,压根没有注意到裴宴与平时有什么异样,等到郁棠下了船,更是呼啦啦挤了上去,拉着郁棠的手问来问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裴宴。
裴宴表情僵硬地在那里站了一会,见郁家的人根本没有再和他寒暄的意思,知道他回来的人又渐渐地围观过来,他铁青着张脸,坐着轿子就走了。
等郁棠回过神来,裴宴早不见了踪影。
郁棠摸了摸鼻子,也懒得理会裴宴的心情,高高兴兴地跟着父兄回家了。
郁博是大家长作派,依旧在铺子里守店,王氏和相氏抱着小孙孙早等在了郁文家里,见郁棠回来都欢喜地迎上前来,打量的打量,询问的询问,恨不得让她把这几天的经历事无巨细的都交待一遍才放心。
郁棠心中暖暖的,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笑语殷殷地一一答着家中长辈的问话,将从杭州带回来的礼物分送给众人,又抱着小侄儿玩了一会儿,用过午膳,这才倒床沉沉的睡去。
等她醒过来,郁博已经回来了,小侄儿由乳娘看着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