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卮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她左右看了一圈,并未发现老管家的尸身,可眼前这景象,却也实在不需要多问什么。
“管家放心不下你兄长,过去侍奉他了。”她笑得还是很难看,轻轻揉了揉萧运被冻红了的耳朵,跟着道:“运儿是大孩子了,比兄长懂事、也比兄长听话,最让人安心了,是不是?”
萧运默默看了她半天,忽然踮起了脚,朝她凑近。
裴瑶卮见此,弯腰凑过来,便听他像模像样地在自己耳边说道:“裴姐姐,我不是孩子了,我都知道的。”
他说:“兄长不会回来,是因为他死了。
管家也死了。
给我暖手的那个人——他也想要我死的,是不是?”
她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语塞许久,试了两回,方才发出声音。
“他说了不算。”她声色微哑,语气却很温柔:“姐姐说了算。”
话音落地,她抬头,朝潘整看去。
她对萧运说:“姐姐让你活着,谁都别想让你死。”
相婴带着萧运出了庭院,黎白虽未阻拦,却立时使了个眼色,叫人紧紧跟着。
裴瑶卮漠然一笑,对此并不当回事。
随行的宫监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了一条大氅,急着给她披上了。那头,潘整打量着她,悠悠启口:“没有圣谕,自然是皇后娘娘怎么说、便怎么算。”他目光一凛,接着道:“可天子密令在前,即便是娘娘想留人,怕也是蚍蜉撼大树罢?”
“不是蚍蜉撼大树,”她浅浅笑着,缓缓告诉潘整:“是玉石俱焚。”
黎白脸色骤变。
她接着道:“萧运的命在这儿,本宫的命也在这儿,你们两个,从此刻起,要么一个不杀,要杀,就必得是两条性命。二位爱卿掂量好了,本宫等着你们的答案。”
这个答案,在黎白这里是想都不用想的——皇后是个什么刚烈性子,他不是没见过,那她的命去赌?
反正,黎白是不敢。
可一旁,潘整犹豫片刻,却是从容一笑。
“皇后娘娘知道微臣的答案。”他近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胸有成竹道:“您还有业成公主,您不会舍得的。”
“是么。”裴瑶卮淡然一笑,问:“你有几成把握,我不舍得?”
潘整许久未语。
裴瑶卮徐徐起身,朝他走近了,忽而想起什么一般,放轻声音问道:“潘世子,潘氏要送女入宫了吧。”
这不是问话。
潘整心头一动,倒也无意遮掩,只道:“皇后娘娘心明眼亮。”
裴瑶卮颔首一笑,权当受了他这句称赞。
顿了顿,她带了点可恨的疑惑,问他:“世子以为皇上待本宫如何?”
潘整笑了笑,“娘娘宠冠后宫,无人能及。”
裴瑶卮状似认同地点了点头,“岐王枉死,皇上待本宫有愧,后宫女子想从我这儿分宠,之前难如登天,往后,只会更难。”说着,她定定地看向他,道:“不过,世子有机会,给你妹妹挣一个好前程——就看你眼下要如何做了。”
潘整眼神一深。
她问:“你是要赌上一把,杀了萧运、也间接逼死本宫,让皇上雷霆震怒,念着我这个死人,往后疏远潘氏、甚至发落潘氏?
还是要卖我一个人情,让我将人带走,静待我自掘坟墓?”
这回,潘整沉默了很久。
并非这个决定难做,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
从萧还死后,她身上有什么地方,就彻底变了。
“……娘娘想得好明白啊!”他叹。
裴瑶卮极轻的一笑:“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你只会比我更明白。”
潘整确实明白。
“皇后娘娘以性命相要挟,臣等顾念娘娘凤体,不敢擅动。这就回宫,与陛下复命。”他后退三步,躬身行大礼:“恭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