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干死狗日的天雷门!”
“敬干狗日的天雷门时候我死了的二大爷!”
再往后,便是各种浑话不绝于耳,咕咚咕咚的饮酒声连成一片,有长歌者,有大笑者,有痛哭者。
“以前有祭祀,你都是躲在房子里不出来,不知道在忙什么。这次亲身经历,感觉如何?”影若烟也拎着一只酒坛子,喝得豪气干云。一坛酒喝完,她面上绯红,眼神却更加明亮。
方然环视着眼前这一片混乱和喧闹。两坛酒下肚,他没有用天机轮盘化去酒意,眼前颇有些恍惚。他说:“若是不在渊默,换个地方,如此欢饮,该有多好。”
“哈,换个地方……谁愿意在这里?”影若烟语气轻柔,却不似在抱怨,只是像在闲话家常,“晴雨识人极准,聚集起来的这群人,要么已经是罪民四五代的后人,早偿还了罪孽,要么就是被连坐发配,有的连罪名都搞不清楚,莫名其妙被押来,生死无依。荒辰之内,却无一人是罪有应得。我们本就不该在这里。”
方然默然。
“你二人在这里干什么,罗老在卜吉凶,你们不去看看?”二人沉默无语时,莲青衣不知从哪里转出来,走近问道。
“卜吉凶?”方然疑惑。
“哦,对了,你从来没看过。以前你啥都不管,现在这些事情不管可不行。”莲青衣揪住方然的衣袖,“卜吉凶就是卜吉凶咯,算一算荒辰接下来的运势。不过也就是抚慰人心,反正卜下来都是大吉大利。”
“今晚吃鸡?”方然顺口接了一句。
莲青衣和影若烟齐齐瞪了方然一眼,莲青衣道:“哪有那等好东西,有些粗肉就不错了。卜吉凶需要荒辰掌事出面灼龟甲,以前是晴雨姐姐,现在晴雨姐姐暂离,灼龟甲这事儿就得你来。”
“我又不是掌事……”方然明显底气不足。
“十天前的话,你不是。现在你四下看看,大家可都指望着你啦。别矫情了。影姐姐,人我带走啦。”莲青衣挥挥手。她的力气奇大,方然一时间只能被她拉着走。
“都闪开别挡道啊,不然再受伤了都给我排后面去等着!”莲青衣一手拽着方然,一手扒拉开人群。她话里不留情,人群却自发让出一条通路,便是看着已经醉了酒的,也踉跄着靠边站住,谄媚赔笑。
“你挺威风的啊……”方然赞叹。
“那是,你不看我是谁?商会里药师我可是独一号!”莲青衣说话时满是傲然,“到了。罗老爷子,方然带到!”
最后一句话,莲青衣是冲着一间小木棚喊出。
“你这一嗓子喊的,怎么跟提审的感觉一样呢……”方然小声逼逼。
他站在木棚门口,却觉得有一股奇异波动从其间传来。天机轮盘运转,只见木棚间一片淡薄如纱的紫气萦绕,缓缓升腾。记忆里并没有关于此种紫气的记载,但是他又隐隐觉得,这股紫气必然有着不凡之处。
“这里是祠堂。一群天南海北聚起来的罪民,很多都断了落叶归根的念头。把祖先们供在一处,一同祭拜。”莲青衣解释道。她说话时,收起了那股子跋扈,声音如常,方然却听得出下面隐藏着的伤感,就像强自支撑的受伤的小兽。
方然深深看了莲青衣一眼,面色转为肃然,推开木棚小门。
罗老盘坐其间,抬起头来,冲着方然笑笑,然后示意他坐下。
“青衣那孩子嘴上没把门,只会乱讲。卜吉凶乃是上古先民传下,哪里来得了弄虚作假?先前也不是没有卜出过凶来。不过方主事天纵英才,每每化险为夷。唉,这一次……”
罗老抽出一支火折子,点燃面前火盆。一团火焰升腾,瞬间照亮了祠堂。祠堂和方然想象的没什么不同,一字排开供着许多牌位,只是牌位上一个字都没有。
“都是无根之人,不如不写名字。写了名字,根就扎在这里了。渊默……不是扎根的地方。”罗老把面前三片龟壳递给方然:“别的地方有术算天机之术,渊默环境特殊,便只能用这种法子了。来,试试看。”
“直接丢火里?”方然的内心也变得沉静一片,虽然一脸蒙,却还是控制住心情,低声询问。
“随你。想什么,做什么,全部由着你。你现在是荒辰主事,牵扯整个荒辰的因果。你所想所行,便是荒辰的运数。”
“……这么夸张?”方然只觉心头一颤。
“不错。不然为何天雷门抓了方主事便退去,而没有赶尽杀绝?运数散去,剩下的便只有折磨,死亡反而是解脱。哼!”
硬着头皮,方然捡起三块龟甲,看着那火苗跳动,深呼吸几次,然后向其中一丢。
火苗舔舐着龟甲,有细小纹路蔓延开来。
罗老面色肃然,方然天机轮盘沉默运转。
啪,啪,啪。
三块龟甲,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