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牛棣质问他时,高远风毫无愧色,坦坦荡荡。十余天后,洛北旷野,牛棣和高远风席地而坐,相对而饮。
高远风去璃京,绕不过洛北郡。他为了避免跟从陈地败逃回来的牛棣见面尴尬和引起误会,没让大军经过郡城,而是从郡城东边的府县穿插过去。想不到牛棣单人独马,直接来见他。
牛棣是周飞燕手下大将里的另类。从在高家堡外第一眼看到高远风的时候起,出身草根的牛棣,就感觉跟高远风很投缘。虽然高远风看起来嬉皮笑脸像个地痞,但牛棣能却认为高远风像是他的同类,属于仗义每多屠狗辈的屠狗辈。
其后一年的风云变幻,让人目不暇接。镇西军扩军,高远风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张狂,牛棣觉得自己没看错人。陈国之战,高远风的才能让牛棣瞠目结舌。高远风拱手将陈地让给周飞燕,进一步让他佩服高远风的心胸气度,认定自己没看错人。
高远风一怒杀奔常山,牛棣不赞成,但理解甚至有点羡慕,这才是大丈夫真性情。所以他跟温超一样,找借口避开了高远风行军的路线。不一样的是,温超是狡猾,他是同情。
高远风来回过关斩将,大闹常山,牛棣内心依然是站在高远风这边的。仅凭怀疑而无实据,就抓捕一位军功显赫的老帅,且废掉她的功力,不只是皇甫缨直系亲信寒心,牛棣这些草根将领同样寒心。
但再下来的事,就让牛棣出离愤怒了,觉得受到了莫大欺骗。你高远风再是有理,也不该举起反周大旗。何况你跟郡主是那种关系,让人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确实一直心怀不轨,跟周飞燕订婚,皇甫缨的委屈,似乎都是你的算计。
不敢深想下去,不然高远风这人的心计过于恐怖。
牛棣始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眼瞎,所以不畏杀身之祸,单人匹马来阻高远风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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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风当然不可能杀牛棣,而是让人在野地里铺上一块席子,然后将手下驱赶得远远的,连祥妈都回避开来,拿了一壶酒,请牛棣对饮。
耐心听完牛棣愤怒的质问,高远风平静地说:“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功力,完全可以不理睬你。不过你是我在周军里面看得起的少数几人之一,我不想你我之间只剩误会。
对大周,我高远风毫无亏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陈若虚与周致之战,是周致先动的手。当然,就算动手了,若是我在,事情还是可以挽回的。不幸的是,我其时因为心情不佳,正在东海上飘荡,对此一无所知。
吴铭甫找不到我,又担心周致报复,所以请我二爷爷髙纲去现场主持大局。
周致果然再次挥军来攻,那时,你应该也在其中吧。陈地因为你们的横征暴敛而反,我二爷爷怒而杀回陈地,错在谁?
我靠岸的时候,也是大惊大怒。第一时间传书二爷爷手下留情,传书鹰愁山口解封。你们不知道吧,其时我有一支队伍已经封锁了鹰愁山通道,留在陈地的你们已是瓮中之鳖。
可周王呢?他轻信周致的一面之词,宣布我反周,视我为敌。不巧的是周致被不再留手的陈若虚杀了,死无对证。
事已至此,你让我怎么办?斩杀陈若虚、髙纲,然后自缚请罪吗?
对不起,我做不到。首先,我从来不认为国家是君王私产,臣民是君王的家仆或奴隶。如果你觉得我此心是不忠,我认。
其次,我绝不会因为一点不如意就对不起跟我意气相投的兄弟,比如陈若虚等,尤其是在他们没错的情况下。”
高远风摊摊手,“就这么多,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端起酒杯,朝牛棣举了一下,不等牛棣回应,直接一饮而尽。高远风没期望牛棣跟他杯酒释前嫌。
牛棣端了端酒杯,终是没喝下去。豁然起身,狠狠将酒杯一摔,“我会查清楚的。”他最想查的,是高远风说鹰愁山口被封之事。如果是真,高远风算是高抬贵手,饶了他们一命。从而也能证实高远风话语的真假。
高远风摇摇头,“你不该来。”转身朝远处自己的大车走去。
牛棣怔了怔,好半天才想明白高远风话里的含义,哈哈大笑,“大丈夫当求心胸畅意,何惧该与不该?不止是我,很多人布衣屠狗辈都想当面质问清楚,比如鲁泰。我正好路近,所以来了。
我心无鬼,若因此获罪,哈哈哈哈,正好让我死心。”
高远风没有回头,却有声音传来,“我不是大丈夫。我瞻前顾后,杀伐没你果断。我心眼小,睚眦必报。
你牛棣要做大丈夫,难。你注定不得畅意,这肮脏的世道,容不下你这种人。
周国之事,我不想再牵扯。你死也好活也好,我都不会伸手。后会无期。”
牛棣又愣了,良久,再次哈哈大笑,朝远去的高远风大喊,也不管高远风是否听得见,“高远风,我信你。虽然我还要调查,但就凭你说不想再牵扯周国之事,我已经信了。
我牛棣出身贫寒,而今身居郡守高位,也算无限风光过。若一直违心而活,憋屈地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待我回去遣散家小,堂堂正正地活上一回。”后一段话的声音越说越小,只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