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妇人开步过来,不住的骂这孩子讨厌,脸上却满是柔和。
小姑娘愿望落空,遗憾地问姬凌生从哪儿来的,不待他说明,她又聪明地问她是不是青云山的仙人,姬凌生惊异的点头,纳闷乡下小地方怎会知道青云山的消息,随即听见女孩无不得意的说她外曾祖父也跟他一样,姬凌生满脸笑意,不知从哪多出这么一位师兄。妇人听她乱讲,忙扯她两下,向姬凌生见谅道:“小兄弟别听孩子乱说,老人家就喜欢跟孩子吹牛,当不得真!”
姬凌生摇头示意,笑着说有机会得拜谒下老人家,这下妇人却不作声了,小姑娘轻声说老人家前年过世了,她满脸泥浆,也弄不清到底挂着天真还是低落的神情,姬凌生支吾着不说话,好奇去世老人的孙女和外曾孙女这般坦然,为何自己这个外人拙嘴钝腮起来。
经不住劝说,姬凌生又喝下两杯凉茶,充作上路的饯别礼。
沿途穿过几个村镇,姬凌生才得知思岳换了皇帝,虽然国号未作变动,江山社稷却是实打实改为徐姓,而新国都迁至北面临江的天水城,新帝徐青林坐镇江岸,和占领北方的楚政划江而治,思岳城作为岳仙子的行宫,除了城内百姓居住,没有一兵一卒驻留。姬凌生这时才充分领略到岳紫茗的雄才大略,无论带兵打仗还是扶持社稷,于她来说仅如棋盘落子般轻易,这种审度时局的才能是他万万没有的,要不然当年姬岳两家决裂时,他不会最后一个知道。
几天后,姬凌生像条鬼魅似的悄声来到思岳城,依稀还是那座他长养了近十七年的城池,唯独南面的城墙破损不堪,大抵是匪军攻城时留下的痕迹,城头城门不见任何兵士把守,城内也比往日冷清许多,缘于达官显贵们跟着皇帝迁都天水了,选择留守思岳城的,大都是颐养天年的富家翁,抑或是在城里深深扎根无意挪动的平民。
姬凌生想着先到姬家旧宅瞧瞧,却发现那地方被红褐相间的矮房占据,他略打听才得知遗址早充作公家财产,重建后成了城南官吏办公事的地方,等官员们随着朝廷北迁,就彻底搁置成一堆空房了。姬凌生在矮房的巷弄间转了几圈,按照儿时的记忆,来推测哪儿是主屋、哪儿是灶房、哪儿是他的房间,最后在巷子头站定,记得没错的话,这该是月儿的闺房。
略作逗留后,他顺着十里长街瞥见雪玉阁,雪玉走后这栋楼子有名无实,自然该换个名字,改名后叫春风楼,不知是哪位当家花魁的艺名,姬凌生只站在水桥对面注目,楼脚小厮见他衣着朴素且满脸胡茬,又牵着马匹,笃定他是赶路的商贩,既不过来招呼他也不打发他走,反倒故意凑到门楼姑娘的身前,嘻嘻的调笑着。
只可惜姬凌生并不眼红,甚而压根没注意他,旁侧人来人往,姬凌生望着三楼发呆,再没有贪财的老板娘坐在窗边,全神贯注的往账本上勾画着圈,整整三十年又十个月,他还是没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