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愤怒地质问他:“独守地宫三百年,你可开心?”
“你懂什么?远之极,生死之别,阴阳两隔。心之至,异地同梦,天涯共月。”他自己仿佛满足,转过身看着婉儿。“我们已经相守三百年,我却觉得只是过了三天,而我坐王位的三十年,却煎熬似三百年。”
“你不必把自己说得这样可怜,你成为国王之后不是不快乐,你只是惋惜自己没有两样兼得。掌握了权利,才会想起被辜负的情义。”
“在我之后的每一任王位继承人,凡是男子,无一不爱上上官家的女儿。上官,成了我们云家世世代代的毒。”他无意理我,只是看着菀儿。
“三百年了,再深的情义、再深的恨都该散了。你魂魄无依三百年,她受冰封之苦三百年。放下吧,与其在今生懊悔徘徊,不如寄希望于来世,转世轮回或许可以再续前缘。”
“我好歹日日守着她,你呢,凭借一世的记忆寻找了四世,相较之下,我也算有幸了。”
他走回冰床旁的踏阶上,身体慢慢消散。“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无论是争位前还是争位后,我从未忘记过与她的情义。”
世人皆道:武帝英武一世。眼前的武帝双手隔冰捧上太女的脸颊,眼角垂泪,献之一吻。“成为魂体后我忆起前世的许多事,两人间至多惟有三世缘分,我与你,没有来世了……”
武帝消逝后,迷障散去。我得以进入敬亭地宫,观它全貌。这敬亭宫上有遮天帐,下有隔地阵,象征瞒天欺地,脱离轮回之外,不受天官、阴差管束,冰床护尸,朱链锁魂,使魂魄不散,聚于一地,年复一年,岁岁如一日。
“菀儿,我来晚了。”我砍断了冰床上的锁魂链,霍卡带人从外面推翻了石门,菀儿的遗体接触外部的空气后开始迅速融化,轮廓变得模糊。一阵白烟自她的遗体盘旋而上,伴着一声嗡鸣散为三股,摇曳着从石门离去。冰床融化后,整个地宫都开始颤抖,满室铜铃齐响,墙地分离,地宫下陷。
“拿解药!”霍卡喊了一声。
我伸手去抓病床旁边的木盒,冰床附近只有那一件物什,巴掌大小,是药方没错了。地面已经彻底与石廊脱节,我踩着碎石跳上了石廊的台阶,与大家一起跑出了地宫,不过眨眼功夫,地宫塌了。
药方是真的,霍特和他的队员用过之后几天就痊愈了。
还有一件事,宇文迅的祖父去世了,丧假结束之后,他为我们带来一个他祖父临终前给他讲的故事,故事将我们带到三百年前王宫寝殿的一个晚上。
这是武王与武后的唯一一次争吵。
“你削我宇文家军权是想开国杀功臣吗?”
“宇文氏的心思又何须我多言?”
“你不也是夺了上官家的位子!”
“我师承上官,继位也算上官家的传承,你们宇文家算什么?”
“这是什么?上官皖的画像!”武后看到了武王手中的画像伸臂去夺,被武王挡了回去。
“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武后问。
武王不语。
武后沉默了。
“你匕首上的毒是我摸的,你恨我吗?”武后又问。
武王摇头。
“你也不爱我。”武后的声音透出了哭腔。
武王却毫不在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