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晔答应了,固执地陪同珉儿走回上阳殿,片刻后才离开去往安乐宫,可是半道上西平府送来八百里加急,皇帝不得不先撂下淑妃母子折回清明阁。这一忙就没个头,周怀在门外不安地徘徊,大臣们一个跟着一个来,他都不好进去插话打断。
安乐宫这边,淑妃早已亲自为儿子盥洗干净,换下了他尿湿的裤子衣裳,搂在怀里喂了几口太医开的安神的汤药,屋子里点着静心的檀香,抱着沣儿温柔而耐心地哄着。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渐渐安了心,经历了恐惧害怕变得十分疲倦,渐渐就迷糊了。
可受了惊吓,不知几时才能散去,便是这一刻,刚刚要睡下的孩子忽然惊醒,把淑妃也吓了一跳,他呜呜咽咽哭泣着,但是意识到自己是在娘的怀抱里,总算又平静了下来。之后反反复复几次,好不容易才睡过去。
将满五岁的孩子,个头不小了,淑妃这么抱了一个多时辰,胳膊早已酸麻,把孩子放上床的一瞬,疼得她似千万根针在扎。而她之前大哭大喊,之后忙着安抚儿子,自己满身狼狈还不曾收拾,不经意走过穿衣镜,看到镜子里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自己,着实被唬了一跳。
但之后她就慢慢走近镜子,伸手摸了摸镜子里她冰凉的脸颊。
梁若君那么美,完全不亚于秋珉儿的容颜,也被皇帝说弃就抛弃了,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淑妃是摸不清的,也许皇帝只是一时好色,也许皇帝另有目的,这她都管不着,她所能看见的,是皇帝对于皇后的那份在乎,在乎得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了。
他们的儿子在生死一线时,淑妃恨不得自己去替换儿子,哪怕一死,只要能保全沣儿她心甘情愿。可是皇帝呢,他竟然有勇气赌一把梁若君不敢动手,竟然在那么紧要的关头,还担心皇后会受伤。
可笑极了,既然他能认定梁若君一定会对皇后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又凭什么有勇气去赌梁若君不敢伤害沣儿?
没什么道理,只不过是在他眼里,儿子不如女人。
淑妃的手一拳头砸在了镜子上,顺着拳头落下的地方,镜子狰狞地开裂了,虽然没有碎满地,可镜子里自己的身影被四分五裂十分可怕,好像她的心一样,早就碎得黏不起来了。
“娘娘?”尔珍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着急地上前问,“您受伤了吗?”
淑妃冷笑:“我可没有那么细皮嫩肉,镜子毁了,搬出去别叫碎片掉下来弄伤沣儿。”
尔珍还是仔细检查了淑妃的手,见没有伤痕才放心些,而后怯然道:“周公公传话来,说皇上那儿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可皇上一定会来的,请娘娘不要心焦。”
淑妃只笑了笑,吩咐尔珍为她准备洗漱,默默地沐浴更衣后,安静地坐在镜子前,把头发重新梳整齐了。她现在不在乎容颜是否会老去,只想为了孩子们保存体面和尊贵,梳妆打扮也不再是为了能让皇帝看她一眼,不是因为老了,是因为在那个人眼里,自己就算突然变得美若天仙,就算彻底毁了容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十六年?还是十七年?”淑妃凄凉地笑了笑,“我竟然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来看清这一切。”
“娘娘,恕奴婢多嘴。”尔珍捧着首饰盒站在一旁,“奴婢赶去上阳殿时,皇后娘娘已经得到消息走出来,与奴婢迎面相遇,要奴婢一面走一面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脚下的步子一步都没停。要不是遇见皇上赶来阻挡,皇后娘娘一定会去见贵妃换回二殿下,今天这事儿,怎么都是贵妃的不是,您千万……”
淑妃憋屈地看着尔珍:“到如今,你也为她说话了是吗,她就这么好?”
尔珍忙跪下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想您误会了别人,明明是贵妃作孽,却连累您和皇上生嫌隙,连累您和皇后娘娘不和睦,这不是着了那贱人的道了吗?皇上比咱们了解贵妃,他断定贵妃不敢动手才冲进去的,皇上不会不在乎二殿下,您千万别胡思乱想。等皇上来了,您和皇上好好说说话,把心里的委屈和难受都说出来,皇上不是对您说过,有任何话都对他讲吗?”
淑妃泪眼汪汪,伸手搀扶尔珍:“我能够吗,他宁愿去送毫发无损的皇后回宫,也不多看我们母子一眼,若不是皇后生了女儿,他大概早就不在乎这两个儿子了。”
尔珍无奈极了,唯有劝:“娘娘,您别乱想……”
此时门前的宫女跑来,说周公公又传话来,皇上起驾往安乐宫来了,尔珍立刻起来,为淑妃戴好发簪,她还细心地说:“奴婢方才瞧见皇上手上有血,不知是怎么弄的,娘娘您关心一下皇上,哪怕没话说也好过说气话,您受了惊吓,皇上则是动怒生气,大家现在都不冷静。”
淑妃怔怔地应着,果然没多久,外头就传来动静,便见皇帝满身疲倦的来,他从不为国事皱眉头,可今天这事儿,把他折腾得够呛。他一进门便问:“沣儿呢?”
淑妃带着皇帝来看儿子,小家伙睡得很安稳,但哭泣太久而眼睛红肿,嘴上也因为被塞了帕子,嘴唇裂开了口子,项晔心疼极了,掀开被子又看了看儿子的手脚,所幸梁若君没有下死手捆绑,不然若看到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可能真的要杀人了。
淑妃站在后面,将皇帝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身上流露出的父亲对于儿子的关爱心疼,总算消除了淑妃心里一些伤痛和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