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来自西临的老师,在她心里的地位仅次于神明。
楚熏顺着老人的视线望去,看见不远处的一幕,不由得愣住了。
院内有碑成群。
在一片种着鲜花绿草的土坡上,立着一块块黑色的石碑,其中大多数都是无字碑,还有几十个工人石匠正在树着碑,削石砌碑之声极为响亮,远远看去倒像是一片碑林。
这些墓碑很小,刚刚好来到人的膝盖,比起希望有人记住,倒不如说是为了遗忘立下的。
老人听见楚熏的声音后,转动轮椅面对着她,脸上的笑容像是菊花般绽放开来,像是过去般直接称呼她的名字:“熏熏,好久不见,怎么忽然想来看老师了。”
大概是察觉到公主殿下的到来,连那些修建碑林的工匠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这附近只剩下楚熏和这位老人。
楚熏静静地看着范宁疆的双眼,轻声问道:“我想知道,老师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范宁疆神色不变,微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学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我要做的事情。”
楚熏声音苦涩道:“我只想知道我弟弟究竟在哪里?”
范宁疆用茶水润了润喉咙,答非所问道:“鸦齐卫里几乎都是西临人,熏熏你是知道的。”
楚熏听着老人的话,觉得里面似乎藏着别的意思,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范宁疆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鸦齐卫是你父皇建立的,专门用来对付你们朝廷的贪腐官员,不用寄人篱下,也不用雨中流浪,还能杀杀胤国人,想必他们心里还是快活的。”
胤国铁骑在西临做过的暴行,楚熏也是知道的,纵使他当着自己堂堂大胤公主的面前说出来,她也不会有半句反驳。
“他们当中有些的亲人朋友被铁骑活活踏死,母亲姐妹被骑兵俘虏jiān_shā,连尸体都被烧成了灰烬。”范宁疆揉了揉轮椅的把手,说道:“他们对胤国的恨意超乎你们的想象,所以我尽量安排多一些任务让他们去做,这样他们能活得轻松一点。”
楚熏喉头一动,隐约猜出了老人话里的意思。
“而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就是去南陆寻找你弟弟,这个任务的凶险程度难以估量,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所以我事先给他们立下一片碑林,万一哪天人没回来,但魂也会回来这里的。”
“会有人记住他们吗?”楚熏轻声问道。
老人平静道:“我们西临自己记住就行了。”
楚熏只觉得悲从中来,无助和悲伤占据了她的心房,少女双膝一软跪在了老人面前,泫然欲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师。”
她跪在老人脚下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哭,纤细的身子颤抖不止,就连胤皇也不曾见过她如此软弱无力的姿态。
范宁疆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来安慰她,说道:“宽仁,是维持一个王朝稳定最好的办法,家族亦是如此,你父皇心中不曾存在宽仁这种情绪,无论是对西临也好,对自己的孩子亦是如此,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存在,他就要赶尽杀绝,绝不留情。”
“你父皇的宽容是给那些威胁不到他的人看,因为这个天下威胁不到他的人太多了,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个仁慈的君王。”范宁疆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我们真的找到了你弟弟,他一样会亲手杀死他,绝不会让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楚熏心里狠狠打了个寒战,老人说出了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想过的可能性,神色一时间呆滞在脸上,连同身体也僵硬了起来。
“您是说……他不会容忍我弟弟继续活下去,就是因为他和大秦气运扯上关系吗?”楚熏现在终于想明白父皇之前告诉过她的话,嘴唇颤抖,霍然从地上爬起来,颤声道:“他杀了我弟弟……谁会当他的继承人?”
“你哥哥楚鹰仰或许会成为很好的将军,唯独不适合当皇帝,这一点你父皇已经想到,所以开始他才会立你弟弟当世子。”范宁疆眼帘低垂道:“至于你弟弟则和大秦气运纠缠不清,他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基业最后给人当了嫁衣,所以他的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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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我当不了,这不是我该做的的事情,我不想做……”楚熏又惊又恐地看着他。
范宁疆皱着眉头,说道:“当不了,你以为苏长燕她就想做吗?你以为蜀越那个小女孩就想做吗?这还不是被你父皇逼得她们走投无路了,就算鸦齐卫将你弟弟五花大绑回来胤国,你父皇手中的剑最锋利,杀他不杀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要么软禁他一辈子让他变成废物,无论结果如何,胤国皇帝的位置也与他无缘了。”
楚熏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她以为父皇已经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想到他还是如此睚眦必报。
“你怕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