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丰二十三年末,晚年病痛交加的老皇帝终于熬到了头,临终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夜澜国国君之位传给了皇五子慕云轻。
至于为什么不情愿又不得不传,就成了老皇帝心中的痛。
乾丰年间,曾立皇长子为太子,可那太子实在是不争气,仗着身份胡作非为,还没继位呢,就迫不及待地拉拢朝臣,又贪恋美色不务正业,底子里透着一股昏聩无能的劲儿。老皇帝为了安抚朝臣的不满,只有把这连东宫的板凳都没坐热的太子废黜,丢到偏远的康州做个闲散王爷。
老大没戏了,老二的才能就显现了出来,争气是真争气,可争气过了头,就变成大逆不道了。这厮不光结党营私,还妄图勾结外敌陷害骠骑大将军,如此狼子野心,老皇帝就算再心疼儿子,都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野心昭昭的老二,最终死在自己的野心之下。
而三皇子,十几岁的时候发了场急症,尸骨都寒了好几年,自然也是排不上了。
至此,上至朝臣下至黎民,都觉得德才兼备,又闲适从容与世无争的四皇子会继承皇位,可老皇帝临终前,直接把他跃了过去,传位于五皇子慕云轻。
要说这个慕云轻,不知道是不是幼时被哥哥姐姐们欺负得太狠,整个人都透着股软糯劲儿,毫无成算,毫无远见,要不是皇六子实在年幼不堪重任,估计老皇帝也不会把担子扔给他。
老皇帝功成身退,两眼一闭再不管生前事,新皇帝却没有那么轻松了。乍看上去,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可暗地里,确实前所未有的动荡……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又是年关将至,接连几场大雪让这个冬天更加寒冷了些。在一轮皎洁月光的照耀下,白皑皑的雪地镀上了一层银光,视野都变得开阔了不少。
“驾!”一阵迅疾的马蹄声响起,隐隐还能听见一阵微弱的铃铛声,清脆动听。
一匹枣红色骏马从远处狂奔而来,马背上的人被黑色的斗篷笼罩得十分严实,身形瘦小,竟是个女子。虽是女子,紧攥着缰绳的手指也分外纤细,可马鞭却挥得十分有利,纵马跑得那样快,身子却还是稳当当的。
突然,白茫茫的雪地上突然扯出一截麻绳,想停下已经来不及了,女子果断一拍马背借力跃起,落地的一瞬,那匹高大的马华丽丽地被绊了个前滚翻,躺在地上嘶鸣不断,也不知道伤了哪里。
同时,原本光洁平整的雪地突然破开,从底下竟钻出二十几个黑衣人,手持刀剑,将女子团团围住,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女子掀开宽大的帽檐,露出一张过分清冷的脸。如星子般明亮清澈的一双眼此时带着一丝寒光,平静地扫视一圈,被冷风吹得通红的手伸向腰间,一条软鞭缓缓地垂了下来。软鞭的握手部位挂了一对小巧精致的银铃,怎么看都不甚搭调,却看得出主人对它十分重视。
女子冷笑道:“康王殿下消息很灵通啊!这就知道我出去是做什么的了?”
话音未落,软鞭已伴着破空之声袭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名黑衣人。
二十几个黑衣人也不废话,各个饱含着杀意向女子围攻过来,似乎并没有打算留活口。
女子的身形虽灵活,可对上刀剑还是有些吃力,在围困中艰难地躲闪一阵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那位被先帝发配到康州的前太子现康王,都已经是前太子了,必然没有这个能耐,养出这么一批杀伤力惊人的死士!派人围堵截杀她的,到底是不是康王?
杀意凛然的刀剑声中夹带着软鞭的破空之音,两方斗得热火朝天,实则女子已经处于了下风。
鲜血染湿了斗篷,风一吹,遍体生寒,女子仿佛不知道疼,唇角依旧挂着丝冷笑,轻飘飘开口道:“喂喂!我说你们,就算要杀我也让我做只明白一点的刀下亡魂吧?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最后一句是喝出来的,她左手变戏法般地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隔开背后刺过来的利剑,那匕首锋利异常,竟划断了剑刃直逼黑衣人的脖子而去。
鲜血染红了一片雪地,可余下的黑衣人丝毫没有要退怯的意思,攻势越发猛烈,女子一手软鞭一手匕首,依旧抵挡得左支右绌。
人命关头,她还有心思感慨地想:只不过一桩小案子,怎么就要把命搭进去了?今天如果真死在这里,我那不靠谱的大哥萧亦洄只怕要先笑掉大牙再提丧妹之痛了。
她萧月熹打起架来一贯手黑心狠,不管不顾,伤得再重,不到死的那一刻她也绝不会心生放弃,正准备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骨跟他们同归于尽时,远处又是一阵马蹄声。
今夜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光临,走夜路的人各个都是一身黑衣,各个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这位策马而来的人要说有什么区别,可能也就是格外挺拔高大些,手上的长剑看上去更加锋利不凡些……随后萧月熹又发现,这名黑衣人跟其余黑衣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好像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一登场,就挑开了几名黑衣人的武器,径直冲到萧月熹跟前,虽不露脸,那一身凛然的杀气却丝毫不肯藏着掖着。
他偏过头似在看萧月熹,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杀意更重地低喝了句:“你们找死!”
萧月熹眉头微微蹙了蹙,这个声音,低低沉沉的,陌生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她脑袋里突兀地跳出一张脸,又立刻被她否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