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内心惶恐不安,却不是因为害怕这些尸体,而是因为……我不敢想下去。
我跨过一具具的尸体,当目光所及一角被血染过的天青色的衣衫时,我愣住了,脚底微微发颤。
愣住片刻,我随即抬脚,不顾一切地奔向那片青衫。
停下脚步,我终于看清地上躺着的人,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子忧!”我蹲下身,扶起他的上身,一只手却沾了黏糊糊的液体,是血,满手的血。
我伸手去摸他的面庞,有点凉凉的,手指触到他的鼻子,那里,已经没有呼吸了,没有了。
没有呼吸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子忧,子忧,子忧!”我痛苦地大喊着他的名字,眼泪疯狂涌出。
为什么,你都不肯等一等我,为什么,我连你的最后一面都等不到?
“子忧,你睁开眼,我是青蔷,你睁开眼再看我一眼吧!”我抱着子忧,心碎欲裂,痛苦地哀求。
你不是说,你喜欢一直看着我么?为什么不肯睁开眼来看我一眼。
青澜被我的悲伤所感染,声音不由得低低道:“夫人,他死了。”
这一声无异于死亡的宣判,我顿时心痛如绞,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他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因为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子忧,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我还有好多话要同你说,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最爱的是你,是你,只有你!
你怎么能都不听我解释就走了。
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我大哭着,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千言万语全都化作了撕心裂肺的痛哭,我的头紧贴着他,混乱迷茫,痛苦绝望,甚至想着此刻不若就此与他同去,也是好的。
我伏在他的头上呜呜大哭着,眼泪怎么也流不够,似乎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一般。
有些不曾说出口的错过,一时错过,竟是永生的遗憾。
——
那天我抱着子忧哭得晕过去,是蒋裕和青澜把子忧的尸体搬回来的。等我醒来时,子忧已经被放进了棺木之中。我流着泪亲自为他洁面换衣,我要让他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离开人间。
在擦拭他的双手时,他的一只手握得紧紧的,怎么也掰不开。我和青澜两个人合力才把他的手指给掰开,那早已凉透的手心里,竟是两段红绳。
那是被我一剑砍断的三生绳,他竟然还留着!
我抚摸着那两截红绳,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他居然还留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紧紧地握着,不舍得放开。
当年他说:我们这一辈子都是要缠在一块的,缠到老,缠到死,谁也不离开谁。
明明是你说的,为何你却先离开了?
我把红绳收好,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脸庞上,最后一次感受他的触摸,呜咽道:“子忧,你竟然还留着,还留着我们的三生绳。”
青澜轻抚着我的肩,安慰道:“夫人,你别太伤心了,他在泉下有知,会难过的。”
蒋裕在一旁紧张道:“夫人,这里是客栈,不能再把他放着了,久了会惹来官府怀疑的。我们还是快点将他下葬吧,死者入土为安哪。”
青澜微微抱怨道:“蒋总管,你就让夫人再看她夫君一会儿嘛。以后都看不到了,你怎么忍心催着把人下葬呢。”
蒋裕看看青澜,又看看我,只能干着急。
我的目光落在子忧的面庞上,长久地凝视着,我要把他的面容永远刻进我的心里。
终于,我放下了子忧的手,沉重他,“把他下葬吧。”
我把子忧葬在了距离阿袖墓地不远处的山下。没想到,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最终,都要长眠于此地。
子忧一生追求一个义字,他救出了慧远大师,不负朋友之义。想来,也是无憾的吧。
注释:
①标题出自唐代李白《侠客行》“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