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我喜欢看世间万物反转的一瞬间。”

洪日新打了个响指,一个穿着黑衣的服务生立刻小步上前,为他递上一杯威士忌。他放在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又低头看了一眼铁块指尖的那张“小丑”,神情迷醉地笑了。

“在绝望的时刻看到希望,又在接近胜利的时候一脚踏空,嘭,那就像是一场壮丽的雪崩,你拼命想要拦住它,但所有的抵抗在它面前毫无意义,只能被它掩盖,活埋,迅速失去所有体温,就像……”

他轻轻拉起铁块的手指“就像你现在的感觉一样。”

铁块厌恶地甩开他的手,脸上少有地闪过一丝阴霾。

对于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来说,这已经算是相当失态的反应。即便是他这样擅长控制自己的人,面对眼前这般大起大落的局面,情绪也难免会有些波动。洪日新说得没错,在眼见即将胜利的紧要关头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误了,这绝对是足以心智的致命逆转。

“我的观察……失误了?”

眼前的事实犹如重重的一击,让他原本坚不可摧的信心几乎崩碎瓦解。就如洪日新所说,这一局游戏的目的在于报复,杀人诛心,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关键是,刚才那真是失误吗?

短暂的惊愕之后,铁块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抛开决定胜负这一重额外的意义,刚才那一回合跟之前十几个回合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铁块所做的也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事情。观察,试探,根据对方的反应做出判断,决策,行动——每一个环节,他都自信没有出现任何失误,尽管中间会场因为突如其来的电压不稳而影响了视野,他也没有漏掉对方在这一刻露出的诡异反应。

但反过来想,如果那个反应是对方有意误导的呢?

铁块的脑中闪过这样的猜测,但一转念又被自己否定掉了。如果这是刚开始的时候,那他还有可能被对方刻意的举动骗过,但现在游戏已经进行很久,每一分每一秒,他对洪日新的了解都在加深,也越来越能区分对方哪些是有意的举动,哪些是不受控制的无意识反应。

他要翻开第五对牌的时候,洪日新曾经试图用眉头的细微动作干扰他,那是他至今为止最接近失误的一刻。但铁块忍住了,没有被对方带走,从此便对这一类的假动作免疫。

翻到第九对和第十对的时候,洪日新试图用自己做出的表情掩盖身上的自然反应,但铁块经过细致的观察,成功将两者剥离出来。当时的他,已经几乎可以分辨出洪日新每一个无意识反应的意义。什么是“庆幸”,什么是“紧张”,什么是“得意”,种种情绪所带来的不同反应,在他面前已经全都无所遁形。

“所以我没有看错,也不会判断失误。”铁块在心里自言自语,“在我即将翻开那张牌的时候,他的情绪毫无疑问是‘紧张’。那是一种隐藏的底牌即将被确认前的恐惧,正因为这样,我判断那是一张足以决定胜负的关键牌。”

但如果,万一,连那些无意识反应都是伪造出来的呢?

铁块不愿往下细想,却不得不考虑这最坏的结果。当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结果无论显得多么荒谬,那都是事实——哪怕这个事实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犯下大错,被对方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

铁块知道,自己的识人法并非无懈可击,它至少需要一定时间的观察才能提高准确率,因此一开始的印象和直觉至关重要。如果对方一早知道这个弱点,完全可以在游戏开始时就设置两重的假动作,表面一重只是诱饵,用来让他产生“识破对方伪装”的错觉,深层的那一重才是他真正用来误导对手的东西。那些铁块原以为是无意识的小动作,其实都是洪日新有意为之,经过一回合又一回合的强化,那些被欺骗的印象更是根深蒂固。

虽然是有心算无心的结果,但身为追踪者的铁块反过来被对方夺走主动权,这本身已经是失败。不管是这一局游戏还是整个形势,铁块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完完全全输给了对手。比起失败,对信心的才是更为致命,也更为长久的。

“不过,你倒是比我想象的平静啊。”洪日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这人记性不好,过去的事一会就忘了。”

铁块自如地笑了笑,收拾心情,将手中纸牌放回原位。从第一回合延续至今的连胜到此终结,接下来就是洪日新的回合,他毫不怀疑对方有能力拿下剩余所有的纸牌,这样一来,在计分上他就会以两张之差,换算成一开始的子弹,那就是两发子弹。

比起懊恼于已经过去的失败,他不如集中精力,想办法对付这两发子弹。

首先,这两发子弹不会冲他来。这里是洪日新的主场,洪日新一直都有杀他的把握,只是碍于西凤的反应不敢做得太过。以这种对局的方式代替打斗,本身就是为了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毁掉他身为主持人的自信,以此获得接下来的主动权。因此这两发子弹如果要射出,肯定是射向最能让铁块产生动摇的人。

对于来自异国他乡的铁块来说,周围这些都是陌生人,就算杀死几个,见惯赌徒生死的主持人也不至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洪日新要瞄准的从来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和铁块一同进入会场的那个女人。而此时,他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裸地看向坐在台下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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