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马车上,容钰和邵南烟把秀姐儿落水案说给容华听。
容华感慨了几句秀姐儿小小年纪便不幸遇害,又夸容钰有断案的本事……
吴嬷嬷接道:“亏得小姐聪慧,否则秀姐儿便只能枉死了!”
“那日奴才来告假,小姐便问起奴才,小河近来是否曾挖过河泥,奴才当时还不明白小姐为何发问……”
“直到见了小姐审案,奴才方才想明白……”
“镇外的小河新挖过河泥,所以,害秀姐儿的人鞋底上必会沾上夹有水草的河泥!”
“这道理说来简单,可全镇的人,从官老爷到奴才这个做娘的,人人都未能想到……”
邵南烟钦佩地看着容钰:“钰妹妹,你连挖河泥这样的事都晓得,真是博闻广识……”
侯府小姐,怎会知晓挖河泥?
容华不解地看向容钰。
容钰随口解释道:“南烟,我可当不起你这句博闻广识……”
“不过是吴嬷嬷从前对我说过,我记得罢了……”
她对容钰说过挖河泥一事?
吴嬷嬷想了想,毫无印象,便道:“小姐记性真好,许是奴才随口提了几句,您却记得这样清楚!”
邵南烟问吴嬷嬷道:“吴嬷嬷,小河为什么要挖河泥?请您对我说道、说道。”
吴嬷嬷恭敬地答道:“邵小姐客气了……”
“从前也是不挖的,这两、三年却年年都挖,且都是在春末夏初之际……”
“奴才常年在容府做工,具体是个什么缘由,请恕奴才不知……”
容钰委婉地提点邵南烟道:“听吴嬷嬷提起后,我也找人讨教过……”
“似乎与防洪有关……”
她知道挖河泥一事,自然不是吴嬷嬷对她提起的……
上辈子,张太傅时常借书给她读,有一回,或许是张太傅大意了,借给她的书里夹了册札记。
那札记笔锋劲挺,内容简要。
直到翻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册端王亲书的札记。
端王在札记里记录了他在各地治水的见闻、心得,里头还提到,因他所用的挖河泥疏浚河道之法卓有成效,故而有地方小吏开始效法,在春末夏初、丰水季来临前挖河泥,以此防洪。
那段话边,张太傅批了一段,大意是疏浚大河,除防洪外,还能增加水深、助益大船吃水通行,可乡野小河,若疏浚过勤、以至河道过深,于通航并无助益,反会加大老百姓溺水身亡的危险。
那个时候,容钰并不知道端王将会成为多么厉害的人物,她对治水也兴趣寥寥,故而对那册札记并不如何上心。
但,她极为敬重张太傅,因着张太傅那段批注,便至今仍记得清楚。
又巧合地,籍此破了秀姐儿的命案……
从前一无所知的时候,她觉得端王是离她很远的人。
可如今,她越来越觉得,他与她,似乎有不少隐约的交集。
容钰看向宝瓶。
宝瓶正认真地教着果儿如何伺候容钰的起居、以及侯府的规矩,周到细致。
容钰心里犯起难:她该拿宝瓶如何是好?
宝瓶是端王派在她身边的人,她不想再活在端王的掌控下……
可另一方面,上辈子宝瓶曾在宁王府护过她,最后更是为了证明对她的忠诚服毒自尽……
所以,她难以狠下心赶她走……
……
次日下午,众人回到京都城,马车先在容府门前停下。
丁管事和门口的家丁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白净的三小姐成了一个黑脸小姐!
扶着三小姐的是一个比她更黑、更壮的丑丫头!
双眼红肿、头簪白花的吴嬷嬷背着个硕大的布包袱,牵着个呆呆愣愣的土丫头!
仅有宝瓶一人,瞧着正常点儿……
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宝瓶愁眉苦脸、垂头丧气,没有半点儿大户人家一等丫鬟的精气神!
丁管事心里直犯嘀咕:这一个个的,黑的黑,苦的哭,愁的愁……
真是没眼看!
便是十多年前,老侯爷咽了气,大沈氏夫人尚未进门时……
那个时候,办完老侯爷的丧事后,府里连买菜的铜钱都拿不出了,可主子、体面的下人们看着也没有眼前的几位这般磕碜!
啧啧啧……
知道的是侯府小姐回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容家的破落户远亲结伙儿上门打秋风来了!
三小姐此行回的是苏州沈家,京里传言,苏杭那些富户皆都豪奢考究,便是日常摆饭,一道菜也要费上几十道工序……
他原本还想着,贪吃的三小姐回来后,大概更胖了……
谁曾想,成了这般模样!
丁管事满心吐槽,面上则挂着亲切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您盼回来了!”
容钰:……
为了嘉奖丁管事的敬业精神,容钰大方地赏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丁管事精神抖擞地率着大门口的家丁们一字排开,齐齐弯腰,朗声道:“恭迎三小姐回府!”
……
是夜,端王府。
端王独坐在后院凉亭里,他手里握着一张小纸条,面前摆着棋盘,静默不语。
若有谁见了此时的他,定会难以置信,这位素有温润之名的王爷,竟有这样阴翳的一面。
端王凝视着棋盘,心里涌出很多念头……
他觉得,她如今仍是个懵懂的孩子……
一个九岁的孩子,哪里懂得所谓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