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静静看了宝镜一会儿,宝镜心虚地垂下眼眸。
容钰在思量。
若她顺水推舟,把宝镜给容莲,看着这两个小毒妇互斗,其实也不错。
只是,她们难免得意,认为轻易便算计得逞。
而且,还会埋下隐患……
她不想要的东西……
容莲想要……
她也不愿给!
容钰打定主意,开口问宝镜道:“四妹妹向我讨要你……”
“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宝镜绞着手指,想了一会儿,讷讷答道:“奴才自然舍不得小姐……”
容钰打断了她:“我最不耐烦听客套话……”
“你想好了,再回话!”
“你究竟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去西边?”
过了一会儿,宝镜小声而坚决地回道:“奴才、奴才想去西边……”
压在心底、重逾千钧的想法,终于说出了口,宝镜觉得心里一时松快了许多。
即便断了与容钰几年的主仆情分……
她也不后悔。
女子一生的荣光,全看所嫁的夫婿。
丫鬟是身不由己的奴才,所嫁夫婿又和小姐的红鸾运相系。
要么被指给小姐夫家的奴才,要么给姑爷做通房……
一贫一贱,都算不得好归宿。
遇到三小姐这样的主子,丫鬟更是憋屈……
沈家是低贱的商贾……
邵家虽是超一品的国公府,可邵家公子不纳妾……
何况,邵家、沈家,三小姐都未必能顺利嫁进去!
四小姐便不一样了……
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回,她必须抓住!
她是体面的高门家生奴才,穿戴衣食都远胜贫寒的小家女……
可再体面的奴才,仍是奴才!
永远低人一等……
侍奉小姐几十年,从贴身丫鬟熬成管事婆子,再求个恩典,拿回卖身契、除去奴籍,给主子管铺子、庄子……
然后攒钱买地、供儿孙读书进学,若得老天爷护佑,出个进士郎,便能做享福的老太君,有丫鬟伺候……
这是许多奴才心里顶圆满的一生……
可她不是这样想的。
虽是丫鬟,可她样样都不输给三小姐这个嫡出的侯府小姐……
长相秀丽,在容府一众小丫鬟里是最出挑的,比起脸圆身胖的三小姐,更像戏台子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
没有笔墨书本,支起一双耳朵听卫夫子授的课,也听懂了许多,三小姐却总也不开窍,看着经书、如看天书!
只是,出挑又如何?
三小姐的母亲是有诰命的侯夫人,她的母亲却是侯府的家奴……
她心底很早便生出了这些不甘,只是,无可奈何……
这世上,大概只有二小姐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子,才能挣脱出身的桎梏……
就在她以为山穷水尽的时候,不曾想,却等到了柳暗花明!
容家有两位凤女!
凤凰伴龙,凤女会嫁进天家!
到了尊贵的天家,便不是寻常人家的情形了……
天家龙子们的妾,不是奴才,也是主子娘娘!
人人艳羡、比皇后娘娘威势更大的贵妃娘娘,她是什么出身?
宫女。
说白了,也是奴才!
她记得卫夫子曾诵过前朝诗仙的一句诗,道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对她来说,容府的“凤凰”就是送她扶摇直上的“风”!
容钰静静地看着宝镜,把宝镜的不甘、yù_wàng、算计尽收眼底。
上辈子,她用了许多年,才逐渐看清宝镜的心思……
却仍认为,宝镜不过是想攀高枝,并无叛主之心。
最后,宝镜亲手打破了她的信任。
从眼下的情形看,宝镜不安分的心,早就有了……
那么,她发落宝镜,便算不得冤了她……
容钰喝了口茶,开口道:“依我看来,四妹妹的要求不合情理。”
宝镜心里一凛,看向容钰。
容钰神色如常:“她一面说你对她有救命的恩情,一面却又向我讨你去做丫鬟……”
容钰嗤笑:“巴巴地讨救命的恩人给自己做丫鬟,世上怎有这样的道理?”
“去年,四妹妹对穆家医者出言不敬,被爹爹训了一回,我以为她长了记性,没想到行事仍是这般糊涂……”
“又或许,她确是个薄情寡恩之人!”
宝镜忙辩解道:“四小姐许是想着,讨了奴才过去,可以待奴才宽厚些,与寻常奴才不同,也算是报恩……”
容钰目光骤冷:“你倒是了解她!”
“宽厚?!”
“你说,她讨你去,有意宽厚待你,便是说,我现在待你不宽厚?!”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四妹妹的意思?!”
宝镜一慌,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小姐,您待奴才自是极好的……都怪奴才笨嘴笨舌,词不达意,请您勿怪!”
容钰不为所动:“你如今人虽在这里,一颗心却都在西边院子里……”
“只是,我难以如你的愿!”
宝镜猛地看向容钰,眼里混着意外、失落、哀求。
容钰定定地看着宝镜:“你心思这么活络,怎么还没想明白?”
“依那高僧的凤凰批语,将来二姐姐和四妹妹难免起纷争……”
“若我把你给了四妹妹,若将来四妹妹和二姐姐起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龃龉,若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追究起来,会不会牵连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