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后山的那处坟冢,早已不是新坟,应当有人常来打理,算不上多么破落。
坟前没有石碑,不空便举着酒葫芦靠在了坟头之上,他饮酒,便能瞧见她,宛如昨日。
他的心里话,便只会心里说给她听。他很懊悔,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下江南,他瞧着自己舒展开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
“你被我弄丢了呀。”不空叹息着,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他整个身子都躺在了坟冢一侧,就像是将她抱在了怀中。
站在远处的宁不二和郭小九,皆是微微躬身之后,就选择了离开,他们可不会傻了吧唧地去打搅不空,万一这个疯和尚,再疯一次,他郭小九和宁不二应当吃不消。
这位疯和尚,可是能跟大宦官冯元义交手不落下风的狠角色。
两个人走出了很远,郭小九才敢回头微微瞧上几眼,却听不到不空的动静,只能有些意犹未尽:“宁不二,他刚才是不是已经哭了,唉,一直以为他不空是个汉子,没想到,……”
宁不二白了他一眼,一脚狠狠的踩在了郭小九的脚背上,这才好像替不空争回了一口气。
“哎吆喂,宁不二,你不知道疼呀。”郭小九蹲着身子,不肯再往前走,叫苦不迭。
“我要回道门一趟。”宁不二已经走出去了老远,才回头说道。
听到这话,郭小九急忙起身,揉了揉鼻子,伸手扶在了刀鞘上,追到了宁不二身侧,侧着头急忙问道:“道门?青城山?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
双手紧紧攥着道袍衣角的宁不二,眼神里面可没有犹豫的神色:“胡蛮狗反了,我当时不应当拦你,是我做下的错事情,总得偿还。”
“怎么说走就走?”郭小九轻扣刀鞘,依旧对于宁不二的突然转变,有些疑惑不已。
“不是刚才做下的决定,我想好久了。”宁不二望着远处,深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继续缓缓说道:“当时是我太自私了,我忘记了我自己的身份,现在,我记起来了。”
她的眼神,此时是多么的神采,就像郭小九第一眼看到的宁不二。
郭小九的整个身子,僵持在了原地,宁不二的话不算很深奥。
她宁不二的自私,是对于他郭小九的自私,她贪恋帝都长安城里酒肆中的生活,那是她这前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没有江湖恩怨,没有仇杀,一切都跟普通人一样,可以享受她这个年纪理应当享受的一切。可她不是普通人呀,她是道门的大法师宁不二。
“她应当也很纠结吧。”郭小九笑了笑,没有继续追上去,只是摆了摆手:“什么时候回来?”
“胡蛮狗叛军兵临帝都城的时候。”宁不二扭头,略作思考,却突然在脸上露出了几丝笑意,很俏皮的回答道。
“得嘞。”郭小九应了一声,他瞧着宁不二走向了远处,就这么走了。不愧是宁不二,要是真是个寻常女子,他郭小九未必就真的喜欢,完全是因为,她就是宁不二呀,这个世间怎么还会有第二个她:“我等你。”
又回头望了几眼坟头的方向,郭小九啧啧嘴,这个不空禅师,也是个有趣的人。
宁不二走了,他郭小九怎么还会独留在这寺庙之内,他回到了寺庙厢房收拾好了一切,这些日子被宁不二看的紧,酒囊里的酒水,依旧还有很多。
深深呼吸一口,酒香四溢,郭小九仰头灌了一口,便将酒囊收好,前去跟弥陀山告别之后,就自顾自的也离开了兴教寺。
望着四周的一片荒野,郭小九没有迷茫,他依旧可以瞧见帝都城的轮廓,这一次,他要在帝都城里,做回江湖儿郎。
帝都城常安坊,孟东野喝的烂醉,身后还带着两个比他还要醉意汹汹的年轻人。孟东野的剑负在了身后,伸手抓着两个好哥们的臂膀,用脑袋重重地砸在了院门之上。
是一处寻常人家的小院子,此时还是凌晨,街巷上肯定没什么行人,大门也都还紧闭。
接连撞了三次,孟东野好像没了什么力气,就带着两个好哥们靠在了大门之上。
即便是冬末,天气依旧很凉,冻得孟东野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却左右悄悄韩昌黎和李三胖,露出了一脸的幸福笑意。
扬着脑袋,扒着门缝冲着院子里就大声喊道:“娘子,开门呀。”
不久之后,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应和声,女子的脚步很急,隔着门缝可以看到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想来这位年轻女子应当又是一宿没睡。
院门很快被打开,年轻女子这才满脸笑意地瞧见了依靠在门槛上的夫君,佯装生气怒道:“喝酒,喝酒,整天就知道喝酒。”
“娘子,可别生气。”孟东野急忙摆手,冲着女子笑笑,已经扶着大门站起了身。
“我哪敢生你的气。”女子想要伸手扶住孟东野,却被孟东野轻轻地推开:“你要是看不惯我了,再把我给丢回到那地方,我找谁说理去?”
女子的身份,并没有让她很自卑,哪怕街坊邻居都知道她的身份,也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坏话。
“怎么会,娘子对我这么好,我疼娘子还来不及呐,怎么会做傻事情。”孟东野急忙摆手解释,才想起来自己的两个好哥们还躺在地上。
又矮身扶起了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进入了院落之中。
女子小声地嘟囔着,急忙关闭了院门,寒风便不能吹到院落里。
费尽了力气,才将韩昌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