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妍回到翊坤宫的时候,姜翎已经在正殿等了一会儿了,彼时作陪的是温常在。温常在与绾妍相交,也是久仰姜翎的大名,很想与之说说话。
绾妍一进来就听到温常在难得开怀的笑声,笑声中夹了一句夸赞,“王妃端庄持重,出身大家,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是本宫来迟了,王妃在翊坤宫等了一会子罢?”
温常在一贯是有眼力劲儿的,想着姜翎与绾妍多年不见定是要说些悄悄话儿,自己纵使有些情分在,又何必这个时候讨人嫌?
这般想着,她合时宜地起身告退,仍是笑逐颜开,意犹未尽的样子:“娘娘回来了,妾身与王妃说了些话,现下有些乏……”,说着,用绢子揩了揩额角。
“乔鸯,好生送常在回去,仔细些,别有差错。”
绾妍落座,将屏退左右,刚要说话,又觉得这偌大的正殿空空旷旷,给人一种迷茫虚无之感,心里的话蹦到了嘴边,却怎么都不肯从舌尖上跳出来了。
“姐姐,咱们去内殿坐罢。”
姜翎抬了抬眼,浅浅一笑:“这是在你宫里,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这“你”“我”的称呼一如往昔,绾妍鼻子一酸,心里淌过汩汩暖流,旧时光如皮影戏似的在脑海中上映。
终于是到了内殿,绾妍亲手点上线香,又用夹子将炉中炭火拨了拨,“噼啪”一声升起一串火星子。
“曾经还担心你在宫里过得不好,如今我也瞧出来了,当真你是个命数好的……”姜翎环顾四周,“都说宫中波谲云诡,凭你的心性儿竟也能站稳,妹妹,你这一路走来,可有难处?”
绾妍垂下眸子,柳叶眉微微蹙起,旋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众人只知我居翊坤,掌宫事,是皇帝新宠,不是对我百般羡慕,就是对我恨之入骨。旁人眼中我家世显赫,这通天坦途,我走得顺顺利利,唯有姐姐,问我坐在这里冷不冷,一路走来疼不疼……”
“好在,你还是将你的日子过好了。”姜翎宽慰她,嘴角扯出一个笑,“如今我也要去过我的日子。”
说到这里,绾妍才从百般伤感中脱身出来,一手扶上姜翎的胳膊,一双眼睛盯着她,想要从姜翎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姐姐不是对……如今为什么嫁给裕王?”
她一时情急,问出来的话也不懂拐弯儿,大喇喇地就往姜翎身上砸,像是认定了已经成婚的两人本非良配,另有痴情人被棒打鸳鸯似的。
也亏得对面人是姜翎,不然任凭谁听了这话都得生些气。
姜翎听了这话也不恼,自顾自地理了理绛紫色宫装的云纹滚边:“妹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入宫的?”
绾妍想了想,偏着脑袋说:“是天命,天命说我是凤凰之命,这样命格的女子除了皇帝,还有谁人敢招惹呢?”
“妹妹有妹妹的宿命,我也有我的宿命。”
绾妍越发奇了:“可是先前从未听说过姐姐与裕王有婚约!”
姜翎倒是看得通透:“有没有又有什么要紧?姜家需要与裕王联姻,仅此而已。至于为何选中了我——这便是嫡女的宿命,养尊处优多年,这也是我的责任。”
“原来是这样,出身朱门之家,这些我还是知道的。”绾妍有些丧气地撤了手,自己坐到一边,“我只是为姐姐可惜,今生没能与堂兄在一起。”
“琴瑟和鸣、两情相悦岂是那么容易的?我没这个福分,也认了。‘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若是不早些想明白,岂不是要一辈子痛苦?”
“可是如此快的婚期,总归是委屈了。”
姜翎嗤笑一声:“那些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是最要紧的?比起脸面排场,自然是要落到实处的利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狐疑地扫了绾妍一眼,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妹妹,你与裕王殿下……是不是相识?”
原本坐得好好的绾妍身子瞬间绷直,旋即从头到脚战栗着,她实在是心虚,哪里敢看姜翎?
莫说姜翎如今是裕王的正妻,是裕王府的当家主母,就算她仅仅只是闺中的姜姐姐,她也的确是将结识裕王的事儿瞒下了。
虽说无男女之情,可总归是……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被人知道裕王与郑家女有些来往,与二人都是不好的。
姜翎温和地拍了拍绾妍的小手:“我不是对妹妹兴师问罪,只是,实在是想知道。我了解妹妹,定是不会对他有什么男女之情的。”
听了这话绾妍才放下了心,刚才她当真是怕极了,生怕姜姐姐误会自己,甚至……甚至捕风捉影,将这事儿添油加醋闹得人尽皆知。
绾妍瘪了瘪嘴,小心翼翼道:“是,我小时候偷偷跟着堂兄出去参加诗会,才结识了裕王殿下,姐姐放心,绝对无半分逾矩。”
姜翎扬了扬唇角,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儿:“以诗相交?”
“那你觉得裕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绾妍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是个有志向且有才华的人,今后一定有好仕途,姐姐不必担心,妻凭夫贵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姜翎眼中的笑意像是破晓时分的昙花,飞快地消失凋谢,最后只余弯折的绿杆支棱着几瓣疏垂的白蕊。
“以人相交,可以知诗,以诗相交,两不可知。”
绾妍不明这话的意思,隐隐约约觉得,姜姐姐像是不认可自己对裕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