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城下,一艘艘陈旧的战船从城内的南湖水寨中驶出,全都集结于临江门前。这些船都是用临时征召而来的各种小船改建而来,每艘船上不过载得二十名军士,说是战船,其实说它们是些渔船更来得合适。
在战阵中央一艘颇为高大的舫舰上,队长石坚看着这些战船,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不过短短数月时间,这些船已经越来越陈旧,船上那些新兵的年纪已经越来越小。
城外的紫莲叛军一路裹挟了无数生灵,有着用不完的炮灰,城内的兵却是越打越少,川石将军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浔字营”,不到关键时刻决不会用。如今日这般情形,只能让这些依然有些懵懂的新兵们上了。
他自己也是这么一步一步地熬过来的。在围城之初,他只不过是在城北码头上讨生活的渔龙帮内的一名普通帮众,靠着一点封灵修为替人在这大江之上转运货物为生。随着紫莲叛军的到来,他随着难民逃至城中,也曾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最后是川石将军挺身而出,一身负屃战甲,白色的须髯飘然于江上,几乎以一已之力挡住了叛军疯狂的进攻。正是他那犹如天神下凡的气象,才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勇气。
他响应号召,加入了浔字营,并在川石将军的调教下迅速形成了战斗力。而朔风灵尊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他带领着庐峰山上的练灵师加入战团,很快改造战船,训练新兵,重启护城大阵,终于给他带来了一丝坚持下去的希望。
可饶是如此,在这接连中不断的血战中,他身边死去的人还是太多了。昨日明明刚刚认识,还在与自己调笑,今日转眼便成了城头上的一具残尸。现在这批人出城,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三成?四成?只有天知道!
但作为队长,石坚知道自己不能泄气,这群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勇气与希望。他清了清有些发涩的嗓子,看着这群稚气的手下,朗声训道:“紫莲叛军新一轮的攻势又要开始了!”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这战阵之中的气氛立时变得凝重。原本不算齐整的船队也整齐了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整个新兵营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直挺挺地站着,静静地操着战船,听着他的训令。
石坚对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训练感到满意,这些孩子都由他精心挑选,皆是在城北临江码头上游荡惯了的水手和苦力,无不善于操舟,熟习水性。有着这样的服从度和纪律,一会儿活着回来的人会多一些吧。
“你们都没有上过战场,是的,你们是一群新兵,没人看得起新兵。或者说你们现在还不配叫作兵,你们只是一群苦力,靠人施舍才能活下来的可怜虫!”
“谁是兵?看看你们的头顶,看看那‘浔’字大旗,想想川石将军当年追寻传奇灵王转战南北,逐凶兽、诛凶顽,与猎灵连盟大战于天启之野,扬我紫玄未央军团之名的气魄。那才是兵,才是军队!那才是让你的朋友和亲人为你骄傲的存在!”
“你们平日也在训练,你们知道,从新兵到‘浔字营’要训练多久?一个月?一年?不!我告诉你们,只需要一天!就像你们的队长一样,也只需要一天时间,便可由一个普通人加入浔字营,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
“这个日子就是今天,只要你冲出去,杀死你的敌人,你就是一名正真的士兵!就会得到在城内举行觉醒仪式的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灵修者!”
“城外就是紫莲妖徒,围困了我们近一年的紫莲妖徒。你们有些是浔阳人,有些是从这月影大江逃难至此的难民。你们的故乡被他们摧毁,你们的亲人被他们屠戮,你们的朋友被他们奴役。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与城外的这些紫莲妖徒有着血海深仇!”
“冲出去,杀死他们!别让浔阳城像其它的城池一样被他们毁灭!亲人就在你们身后,敌人就在你们面前!如果挡不住,你们的父母会被他们杀死,姐妹会被他们凌辱,家园会被他们毁灭!”
“挡住他们!杀死他们!记住,我们的任务就是冲出去,杀死他们!你们在保护你们的亲人,在保护浔阳城!”
“你们每日训练,口令、纪律,不需再说,我只再提醒你们一条:抬头看看你们的大将军,他在看着你们。你们记住,川石将军也曾经是和你们一样,都不过是没有家世背景的读书人!他是如何成为负屃将军,成为人人景仰的未央九子的?”
“记住:奋勇向前者,封侯拜将有期;退后一步者,死!”
“现在听令,进——”
沉重的临江水门被慢慢拉开,七道铁栅发出令人齿酸的声音慢慢张开,如洪荒怪兽亮出了满口的獠牙,等着品尝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
一万新兵营的半大孩子,操动着五百条陈旧的战船,依靠着方才慷慨的训话所激起的一丝勇气挺直着身子,听着那渐渐密集的战鼓声,开始越过临江门,越过早已残破的临江码头,向着月影大江冲去。
城头的战鼓声越发聒噪密集起来,远远只望见敌人的战船正在临近,无声呐喊声中,木桨划过水面,激起道道凉意,划过众人的心头。
寒夜行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拥来的紫莲教的大军,以及被众多小舟簇拥的那艘高大的战船。围城一年,寒夜行不是没见过敌军的战船,但一般敌人所用的战船不过高两层,五丈长,即使站在它的船头,面对高达十丈的浔阳城墙仍只能是望洋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