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解下背后的斗篷,却发现自己的斗篷已经破破烂烂,根本没办法当裹尸布用。
他越发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向士兵们问:“谁能给我一块布?”
军官叹了口气,解下了自己的披风递给他。
“多谢。”
年轻人将披风铺在地上,用满是伤口的双手将朋友的尸骸尽可能多地搬进去,然后包扎起来,抱在怀里。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默默无语,就像是变成了哑巴一样。
他的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像开始那样阴沉沉的,就像是快要下雨时候的阴天,看不见半点阳光。只有动作又轻又慢,似乎是觉得朋友还有知觉,害怕把朋友给弄疼了似的。
看着他的模样,士兵们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别说是那些还没经过鲜血洗礼的新兵,就算是杀贼缉盗的时候见过血的老兵,也不由得为止黯然。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一个老兵看着不忍心,劝道,“哭一场就好了。”
年轻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低下头,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回答:“我是北地人,北地的男人,只流血,不流泪。”
说着,他就抱着那个血淋淋的布包站了起来。
他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这里的石头下面,还埋着一辆马车。马车里面有四个女人的尸体……估计已经碎成一团,没办法再凑完整了吧。”
刚才送出披风的军官点了点头:“她们的身份,你知道吗?”
“一对双胞胎,姐姐叫陆荷香,妹妹叫陆兰香。她们是被父母卖给青楼的,后来被赎了身……籍贯在哪里,她们自己也不肯说。”
“一对主仆,主人叫孙芸,是峻善镇孙家商行的小姐;仆人叫小翠,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就当她也姓孙吧。”
“杀人的是谁?”军官又问。
“峻善镇天魁帮的帮主,何天魁。”
军官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然后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年轻人没回答,抱着那个滴血的包裹,默默走进了夜色之中。
看着他走远,军官咂咂嘴,说:“我有个预感,峻善镇要出大事了。”
“嗯。”那个老兵回答,“会死很多人。”
“他的眼神……何天魁,乃至于整个何家,或者说整个天魁帮……都要倒大霉!”另一个老兵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也有人给他们收尸。”
“难。”
下了如此结论之后,军官转过身,看着麾下士兵们。
“在得到峻善镇那边传来的后续消息之前,刚才的事情,谁都别说出去。”他下了命令,“等一切都定下来了,我们得到了消息,再作打算。”
“那……我们还要清理石头吗?”最早开口询问的那个士兵问。
军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你废话多!还用问吗!”
士兵们唉声叹气,继续忙碌起来。
潘龙抱着血包裹在黑夜里孑然独行,有豺狼闻到血腥味靠近,但只是被他的眼睛看了一下,就发出恐惧的呜咽,夹着尾巴逃走了。
他走了很远,直到确定已经没有人能看得到自己,才停了下来。
拿出次元袋,将血包裹放进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仅仅过了一瞬间,他又出现在了原地,只是眼神更加阴沉,全身更都是血迹,简直就像是在血池地狱里面洗了个澡似的。
几十个瓷瓶出现在他的周围,大多数都贴着白色的纸条,只有两三个贴着黑色的纸条。
他将这些瓷瓶一个个拿起来,检查一番,收进次元袋。然后展开轻功,全力向着南边狂奔而去。
夜色之中,回荡着他的喃喃自语。
“我们曾经只想要做个好人。”
“我们曾以为,只要有良心,就能做个好人。”
“阿风,我们错了。在这世道上,要做好人,只有良心是不够的!”
“我们要比坏人更加凶恶,更加狠毒,更加阴险和卑鄙,才能做得了好人。”
“可这样的我们,真的还能算好人吗?”
夜风呜咽,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