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珏,此刻正守着生母伊倾城的尸身,默默流涕。唐见微身后还有不少人,“地魔手”万庆道:“我家见微公子武功才略俱是人上之人,只有他才配得上这唐门之主!”
万庆一声起,那些常年追随唐见微的子弟俱是拍掌叫好,誓死相拥。
唐见奇道:“唐珏乃是长房嫡长孙,哪里轮得到别人?”
项吾忽道:“魏尺木,你以为该由谁当唐门之主?”
魏尺木没料到项吾有此一问,不由暗思道,“若论武功才学,气度胸襟,唐见微自然更胜一筹,他或能成唐门难得一见之英主,可唐珏毕竟叫我一声‘师祖’,又是长房嫡孙,于情于理……”
“此唐门之家事,不劳旁人费心!”
魏尺木正为难时,忽然冒出一句话——玉口隆隆,铁骨铮铮。堂堂唐门即便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地,仍该有其千年积攒而来的尊严。
此话一出,唐见奇面上通红,暗悔自己失了唐门风骨。
这讲话之人正是唐见微,他才死了父亲,并没有心思争夺门主之位,纵然他起初有凌云之抱负,此刻也都已碾作坠崖之尘埃,他接着言道:“唐见微自愿退出唐门,从此不是唐门中人,不问唐门中事。”
陈其鸾、离恨子、廖魂芳等人见唐见微甘愿退出唐门,心中惜叹参半,他们与唐见微向来同进同退,便相约而去。后来唐见微改名常见微,与陈其鸾等人逍遥于山野之中,尽情于江河之上,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唐珏成了唐门新一任门主,和唐见奇带着些许残余门人以及伊倾城的尸骨,连夜奔回蜀中。野僧许是怕唐门沿路遭人报复,许是舍不下伊倾城,便也跟了去。
唐门之人去尽,山上便只剩下了百家盟和盐帮。百家盟去了前山,叶拈雪与楚江开则是回到了深山之中。至于李克用,他与魏尺木叙旧之后,也去了前山。
夜空之下,只剩下洛侠与魏尺木两个人。夜色愈发清凉如水,秋月当空,撒下迭迭落寞;秋风在野,吹来阵阵寂寥。魏尺木终于按捺不住,要去寻黄贞问个明白。
“你去哪里?”这声音带有一丝冰寒,自是出自洛侠之口。
“百家盟。”
洛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由分说,已走在了魏尺木的前头。两人一前一后,洛侠忽然叹道:“魏尺木,你要知道,即便是水,也是不由己的。”
魏尺木没想到洛侠忽出此言,不由得想起两人泛舟去寻唐见微之事,不过几日,便恍如隔年。他又想起杳无音信的章盈,心中更是一股莫名的惆怅。
两人才到前山,便瞧见一人身姿挺拔,双臂抱胸站在风中,身旁还立着一杆大枪,正是项吾。
项吾见了二人,却看向洛侠道:“冰美人儿可是想清楚了?”
洛侠听了这话,眉目没有更冷,寂淡如初。她开口,声音也没有更寒,言道:“你须应我一件事。”
魏尺木听到这里,心中已然凌乱。
项吾笑道:“且说来听听。”
洛侠直言道:“灭了摩尼教。”
项吾心中欢喜,口上却故意道:“摩尼教可不是唐门,哪里是说灭就灭的?”
洛侠闻言,转身便走。
项吾又笑着唤道:“不过,为了博美人一笑,我倒是愿意倾尽百家之力,与之一决雌雄。”
洛侠转身,声音平淡,似是说着他人的故事:“我答应嫁给你。”
魏尺木急道:“不可!”
洛侠不理会魏尺木,项吾却怒道:“魏尺木,你是她什么人,要你多嘴!”
魏尺木也不理会项吾,而是向着洛侠言道:“洛侠,嫁人乃是终身大事,你怎能这般草率?”
洛侠望着魏尺木,眼中看不出柔情,也看不出冰冷,似是一汪清澈却又茫然的死水:“若是你能帮我灭了摩尼教,我也可以嫁给你。”
魏尺木闻言,心中是无比的悲凉,是无尽的悲哀。他万万没有料到像洛侠这般冷傲的非凡女子,竟然也可以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不惜身心。魏尺木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既没有本事与摩尼教作对,也不能娶洛侠为妻。
魏尺木却不知,洛侠自幼长在韩门,天性孤僻,只认韩门为家,只认韩云横为师。昔日韩门遭灭门之劫,她尚年幼懵懂,可韩云横之惨死却是她亲眼所睹。自那之后,洛侠心中便只有“报仇”二字,她本打算要魏尺木相助,可魏尺木并没有这份实力,虽然如此,她还是一直跟着魏尺木,久而久之就连报仇的念头都淡了许多。直到项吾出现,直到百家盟轻而易举间灭了不可一世的唐门,洛侠心底的怨恨便又被重新点燃,或许是她看到了可以报仇成功的希望吧。
洛侠心中难得动容,默念道:“相见怎如不见,相识怎如不识,相忘何必相忆——相思,又奈何相思。”
“保重。”这是魏尺木听到洛侠说的最后两个字。
风中还有项吾的声音:“魏尺木,我等着你入我百家盟。”
谁不想自在江湖,寻有情人成眷属?到最后还不是以自身作赌注,把年华都辜负。
谁不想快意江湖,觅知音者成双宿?临头来还不是以酒坛作坟墓,叹人儿不如初。
……
山上风冷露重,魏尺木一身薄衫却浑然不觉,他立在原地,与山石融为一色。
“你来了。”总算有一句声音,把魏尺木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