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清酒酒劲虽比不上中土,可魏尺木一连喝下几壶,仍旧微醺起来。他不禁想起在越州一方世外桃源里与苏如月谈诗论道的日子,当真是恍如一梦,只可惜当初再过越州时未曾与她当面告别。魏尺木又打量起源能有,见他言行举止间之颇具风度,果有龙凤之姿,心道:「想来这德川良辰在源家的地位也并不甚高,那源能有却仅凭其只言片语便对我如此礼待,可见心胸宽广,非常人可及。」
宴开至晚,兴尽夜阑,日本主仆一一散去,只剩下德川良辰,兀自一旁豪饮。
魏尺木见柳沢信不曾入席,便敲了敲桌子,问道:「德川兄,不知那柳沢信是何等人物?」
小洛侠译过,德川良辰借着酒意道:「柳沢信麽?他本是贵族之后,只不过家里没落了,这才充作了侍者。柳沢信生性孤傲,不近人情,自认血统高我们一等,偏偏他武功又好,深得主公爱护,这才怠慢了尺木君。」
魏尺木又问道:「源大人所言他明日要与人比武,又是何事?」
德川良辰又是一杯下肚,笑道:「尺木君,明日可有好戏看了。这柳沢信与德川无前约了生死比斗,啧啧,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魏尺木道:「德川无前?是你本家麽?」
德川良辰摇头道:「尺木君有所不知,我们德川共有三家,德川无前是藤原家的侍者,与我们可是不对付。」
魏尺木不语。德川良辰接着道:「他们这一战,不仅关乎到源氏与藤原氏两家的荣誉,还关乎着日本国运。唉,如今皇室渐微,藤原家大权在握,已威胁到了天皇。我家主公作为皇室之后,自然不能坐而不理,这才暗中培养我等,将来好为天皇所用……所以,我虽然看不惯柳沢信那副傲慢模样,可还是希望他明日能赢了德川无前……」
魏尺木并不关心日本的国运,可源能有这等难得的风采人物倘若一败涂地,却是有些可惜。
源能有早已备下三间上等客房,供魏尺木三人住下。日本所居还像中原李唐之前的时候,皆是席地而卧,不设高床。
魏尺木漂泊异国,一时夜深难寐,索性走出房门,又跃到了屋顶之上。月色暗淡,星辰密布。魏尺木坐在屋脊之上,托腮神游。忽然间,院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在夜幕里分外醒目。魏尺木凝神看去,那白光却源源不断,一片接着一片,最后连成白茫茫的一团。这团白光不是别的,而是一团刀芒——有人深夜练刀!
魏尺木轻“咦”一声,下了屋顶,轻身靠近。他借着星光灯火,瞧清了那舞刀之人,正是柳沢信。只见柳沢信正双手握着一柄细长单刀,劈斩横截,一刀快过一刀,刀芒灿灿,在夜空中绽放开来,与夜色连为一体,已分不清刀光星光火光。那柄刀刀锋既窄且长,倒与大唐的横刀有几分相似。
魏尺木瞧上一遍,发觉了端倪,心中不解道:「这人的刀功几近极致,却又不夹杂一丝内力,倒是奇怪……」
魏尺木正寻思间,忽听得一股劲风极速袭来。魏尺木来不及看清那道劲风,只把身形一晃,堪堪闪过。原是柳沢信借着刀光发觉了魏尺木在一旁偷窥,因此一刀劈来。刀势汹涌,犹如猛兽下山一般。
柳沢信一刀落空,面上微怔,他万没想到魏尺木能如此轻易就避开这一击,心道:「倒是小瞧了这人,看来也有几分本事。」
魏尺木躲开一刀后,立在原地不动。因他们两人言语不通,是以都不曾开口。柳沢信盯着魏尺木看了片刻,再次展开长刀,直逼向魏尺木。魏尺木此时有了准备,更是不慌不忙,轻易避开了这一刀。柳沢信一连两刀无功,终于面露怒色,冷声道:「拔刀罢!」说罢,长刀再起,刀芒冷冽。
魏尺木自然听不明白,不拔刀也不做任何反击,只是矮肩转腰、侧身抬脚,看似凶险万分,却总能堪堪避过柳沢信的快刀。一连十几招下去,任凭柳沢信刀势如虹,招式诡谲,却怎么也摸不到魏尺木的一片衣角。
魏尺木已瞧得明白,这柳沢信身上毫无内力波动。他不禁轻轻摇头,退出了战圈,施展轻功走脱。魏尺木自始至终不曾说一句话,也不曾出一次手,心中咀嚼道:「竟有人可以不练内功,便把刀法练到这般境地,着实难得。」这柳沢信与章盈郡主的侍卫尹克达还有不同,尹克达虽然也把外功练到了极致,可他仍旧修习着内功;而柳沢信则是毫无内功根基,丹田里没有一丝内力,全靠着筋骨外力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