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尺木置身于战场之上,心底却不由得想起亿城寺贯休大师的那句话——“菩萨畏因,众生怕果。”如果没有这句话深藏心底,此时他可能已然像个军士一样在杀戮。可当他杀心大起时,这句话就莫名地萦绕在他的脑中,激发他心底的善和悯,让他陷入迷茫矛盾之中。这佛家的“悲悯”与道家的“无为”、墨家的“非攻”、儒家的“仁人”都有相通之处,魏尺木被这一佛偈牵引,便引发出了体内各家仁爱之道。魏尺木但觉此时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直到他于恍惚中听到“尺木,尺木……”的呼喊声,方才悠悠醒转过来。
魏尺木这才发现,此时他依然骑着马伫立在战场之中,一旁的黄贞正满脸着急得扯着他的臂膀。黄贞见他神思回转,总算松了一口气,猜想他是不忍这厮杀的惨烈,便宽慰他道:“我们回去吧,战场本就如此,却不适合你我。”
魏尺木见黄贞懂他心思,心下感激。此时他虽然置身战场之上,却双目慈悲无限,战意豪气皆无,当下与黄贞一起向回撤去,身边的杀戮,再没能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
临阵退却是杀头之罪,可他二人身份特殊,魏尺木并不是草军之人,黄贞虽是黄巢之女,却是以阴阳家传人的身份在草军之中,所以他们都不在意这战场的进退。
魏尺木到底不忍心这场战争继续下去,略动心思,便让黄贞带着他向黄巢进言。黄巢见这二人退了下来,倒也没说什么,只满心关注着战事。
魏尺木道:“将军,我有一计,可下此城。”
黄巢虽已知晓魏尺木不是裘继的随从,也知晓他曾名噪一时,此刻听了他的进言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城破不过是早晚罢了。
魏尺木猜到黄巢的心思,按下心中不悦,继续言道:“将军强攻虽然能下此城,却也会自损过半,难有再战之力,到时候任城之兵回救,临州之兵来援,如何抵挡?”
黄巢听到此处,心中一动,道:“哦?那魏少侠有何良策?”
魏尺木道:“如今草军四面围定,官军没有退路,只得做困兽之斗,不如放开北面,给他们一条逃窜之路,那么官军守城之心便会松懈。另外,‘夫战,勇气也’,不如射书入城,上面写着‘王大将军已破郓州,正往兖州而来,劝其归降’之类的话。这样以来,官军必然士气全无,瑕丘一举可破。”
黄巢听完,不觉点头,暗道,“这小子虽然其貌不扬,倒也有几分才能。”便传令如是。
黄贞在一旁听着魏尺木侃侃而谈,头头是道,也以为荣,她又在黄巢面前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遍,把魏尺木搞得啼笑皆非。黄巢看着这二人,心思难明,又将目光移向了战场。
果然,依魏尺木所言,官军军心顿时瓦解,此时已有不少草军攻上城头,展开了巷战,尤其是裘继和朱温,率先登城,官军无人能挡。齐克让看了城里射入之书,怒道:“任城、金乡之兵已去了郓城,王仙芝哪里能这般容易得手?”
齐克让虽知是计,却难以阻止军心溃散。此时他见喝令不住,心中痛恨不已,眼见将士再无死战之心,未免哗变,只得下令从北门撤出。
黄巢见瑕丘已破,便入城安民。
魏尺木不愿意入城见那凄惨的场面,向黄贞道:“诗儿,我们去乘氏找他们几个吧?”他虽知黄贞本名,却依旧唤她“诗儿”,以念初识之情。
黄贞本就想去乘氏,听到魏尺木之言,正合心意,但她又怕父亲不允,踌躇一番之后,索性决定瞒着黄巢偷偷前去,于是点头同意魏尺木的提议。
魏尺木见黄贞颔首,终于一吐闷气,牵起黄贞柔荑,将她从马上裹来身前,让二人共乘一马。黄贞轻声嗔怒,却没有过分阻拦。魏尺木心中快意,扬鞭纵马而去。
黄巢既破了瑕丘,兖州其余各城便望风而降,不久诸城俱下。黄巢坐镇瑕丘,lùn_gōng行赏,除了裘继之外,朱温建功最多,倒令黄巢对这个呆傻汉子刮目相看。黄巢本欲封赏魏尺木献计之功,却发觉魏尺木与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了乘氏,他心中虽有不乐,但是在这种场面也没有表现出来。裘继见黄贞不在,心中也是怏怏不快,直到酒过三巡,方才稍微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