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三应,贡生们的第三声齐呼完毕时,青衿洪流已经走到尽头,正面迎上了禁军展布好的军阵,迎上了那冷光闪闪的刀刃矛锋。
这时,青衿洪流的最尖端处最后响起了一道已然沙哑到嘶哑,悲怆到催折心肝的惊天一呼: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便在这惊天一呼中,最前端的李行周毅然迈步,以赤手空拳的血肉之身向那刀丛qiang林逼去。
目睹着长街上的生死抉择,耳听着这惊天一呼,人山人海却又噤若寒蝉的围观百姓们突然觉得心里猛的一空,随即一股**辣到呛人的血气直冲而上,冲上了鼻子,冲上了眼睛,几乎是瞬时之间,那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这些不曾进过一天学的升斗小民,这些每日都在为最基本的吃喝忙忙碌碌,将人生过的琐琐屑屑的升斗小民,这些最最普通的洛阳百姓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着于天地之间的一股气,一种节烈。
甚至,至少在他们的泪水不受控制冲出眼眶的这一刻,他们甚至觉得,这股气,这种节烈甚至比那些让他们不停劳碌的吃喝更重要。
对于饱经风霜,饱受生活磋磨的他们而言,没有吃喝时他们不会哭,因为他们知道哭也没用,因为人生的艰难早已将他们的眼泪熬干,他们只会默默的忍受,默默的去劳苦去挣去拼。
但在这时,他们却为了这看不见摸不着更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湿润了早已冷却的热血,湿润了早已干涩的眼睛。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但他们却实实在在忍不住的流出了泪水。
他们不知道人总是需要一点精神的。
他们不知道天地之间自有正气,浩然长存!
他们不知道让他们流出眼泪的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叫气节!
他们不知道,但青衿洪流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充血的眼睛里泪水奔溅,贡生们已经疯狂,彻彻底底的疯狂。
卫圣护道,死也如何?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这是一场热血士子与铁血禁军的对决
这是一场血肉之躯与刀刃qiang锋的对决
这是一场要么杀戮的血流成河,要么就必然有一方退却的对决
这更是一场意志与压迫意志的对决
禁军奉调出营,快马赶来截在青衿洪流前将阵列展布完毕后,那领军而来的军将长出一口气后,便先回头向后方看了一眼。
他在等待后方的命令,自接到贡院小吏飞马送来的消息后,禁军主帅一刻都没耽搁的将此消息报往了皇城宫城,随后才击鼓聚将,选中他统兵以密云疾雨之势赶来此地完成这一番展布。
展布之初,眼见青衿洪流为大军兵锋所慑,在刀矛的泠泠杀气下开始呈现松散气象,那统兵军将傲然一笑的同时,也在心底暗暗埋怨帅爷往皇城宫城送消息送的太快,实在有些小题大作,未免弱了禁军的锋芒。
不过一群腐儒罢了,禁军兵锋一到还不四散溃逃?何须天子挂心!且待这群腐儒们四下逃散,眼前这场bao luan平息之后再传捷宫城,那该是多大的功绩,多大的荣耀?
这心底的抱怨还不曾完毕,士子们“生我所欲,义我所欲,舍生取义”的高呼已然响起,且一遍比一遍来的猛烈。
此时,领军军将感觉到不对了,高踞战马上的他不由自主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后方的命令怎么还没来?
青衿洪流齐呼第三遍时,其势已是山崩海啸,催天撼地。由此迸发出的悲壮孤愤气势居然将禁军的泠泠杀气都给压了下去。
身临其境,直面承受着青衿洪流散发出的刚烈之气冲击,那统军军将就感觉身上陡然起了一阵儿燥热,额头上也是燥乎乎的,分明是春寒料峭天气,却隐隐似有汗珠沁出。
第三次回头,那该死的命令竟然还没有到!
原以为大军一到,那些个腐儒们必定四散而逃,他们要做的不过是老鹰抓小鸡的追逐捕人罢了。
原以为兵锋所指,这场bao luan必定是叱咤立平,他们要做的不是过出营耀耀军威而已。
但现在,这些个腐儒们不仅没有四散而逃,而且越凝越紧,气势更是强横到逼面而来刺人眼目的地步。
这场bao luan不仅没有如他设想般的那样叱咤立平,而且逢强愈强,已从之前的野火燎原膨胀到当下的烈火烹油,只要再添一星火,一注油就会轰然爆碎。
那他娘的该死的命令还是没来!
我将如何应对?
怎么办?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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