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这是?”对面的老郎中有些疑惑、更有些警觉。
“抱歉,稍等一下。”
戚芝莱将站着的葛岚拽到自己同样的高度,一手贴前胸、一手贴后背,从上到下再捋过一遍,随即转回身,从腰上卸下那轻鱼刀,庄重地凝视着老郎中,双手将刀奉上。
“虽不知这一把雁翎刀在大夫这里能否抵上医药费,但此刀于我是非常重要的物件,他日我找回钱财,定会返回来取,还望老先生信赖。”
这时候,留双髻的学徒包好了药,掀开竹帘正要走进来,见此情此景,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哦,当然,当然……”老郎中有些结巴地轻言笑道,一边接下那刀,“寻儿,把药给两位。”说着冲学徒甩甩下巴。
不说这一男一女一个直一个正、看着令人信赖,单论这把珍珠鱼皮鞘、白玉兽骨柄、刀头刀镡上都细雕包金的雁翎刀,换他这偏僻郎中的几盆水、几味药,简直绰绰有余。
老郎中摇摇头,一把将刀抽出,空鞘靠在一旁。
“姑娘这一条腿的医药费,一刀鞘足矣,这刀,还是留给姑娘自己防身用。”
戚芝莱思索片刻,郑重谢过后接下刀,递给一旁的葛岚。
“我这样子单是一把刀怕都用不上,这把你帮我拿着吧。”
……
从船坞出来到医馆这一路,来往的行人攘攘、车马不绝。葛岚扶着戚芝莱,照原路返回,心存希望地搜寻着。
突然,一个满身尘土的小个子撞到葛岚没有扶人的一侧身子上,葛岚一回头,那包银两的方巾飘然落下,再一摸怀中,果然是又碰到扒手了。
摸了个空的扒手回头看一眼,正与葛岚对上目光,看着后者恶狠狠的神情,拔腿便开跑。
葛岚将戚芝莱扶到一旁的茶摊坐下,掏出仅剩的几个铜板拍到桌上,便旋风似的一转身冲上去,紧追那扒手。
戚芝莱尚未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才看到那终于飘落到地上的方巾,明白过来。
鲁莽的家伙。难不成这常兴港的扒手之间还能有个行会,不然逮到这一个能有什么用——为民除害吗?戚芝莱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却并无责怪。
这时候茶摊的伙计双手揣在怀里走近来,哈腰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戚芝莱环顾四周,这个点儿的茶摊没什么生意,除了她,就只坐着一个高个子男人,那人全身裹在灰扑扑的斗篷里,憋屈地蜷缩在棚下,像是一只被关进狭小笼子的野兽。
“啊,”戚芝莱尴尬地冲一旁等候多时的伙计笑笑,“一碗茶,几文?”
“一个铜板就够。”伙计哈腰道。
“那就上一碗。”说罢她从一排铜钱中分出一枚,将剩下的沿着桌面扒拉进另一只手里。
“……好嘞。”伙计迟疑片刻,有些吞吐地应道。赚一个铜板也是赚,这个钟点也不缺个茶位。
伙计背身去舀茶水的空当,茶摊角落里的高个子男人突然往这边看一眼,随即起身,端着他那一口没动的大碗茶,在棚下佝偻着腰,走到戚芝莱对面坐下。
他伸出两根指头勾住斗篷的领口,将之往下拉一点,露出青灰色的皮肤和其上龙蛇相争的纹身。
原本望向街面的戚芝莱察觉到气息的变化,缓缓转过头来——
一瞬间,惊吓爬上她的脸,一瞬间,惊吓从她的脸上褪去。
锃!
好腿一蹬桌脚,腾开的空间正好够她拔刀出鞘。
即使是坐在凳上,那番东面貌的神秘人也比戚芝莱高出一个头,只见长刀上指,直逼他面门,气势一点不输。
伙计正到好茶水要端上来,见这一幕,茶碗啪一声摔在地上,溅得满地是水。
“女侠莫要动怒,”长人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只是他满脸嬉笑,并不害怕,“我与劫你商船的不是一伙人。”
在他袒露的胸口上,一龙一蛇争抢的珠子并不在心口,而是在右乳周围。
又一个会讲官话的番东长人。戚芝莱并未放松警惕,手中的刀压低一点,去他喉头两指以内。
“我那海上漂的大哥托我给常兴港的两位带个消息,人他们不追了,船他们也不要了,只请两位回到太微国,能帮金顶的某位爷做点事……”
“跟我一起被抓的那个少年呢?”戚芝莱目光越发犀利,问道。
“他好着呢,等哪天你们想起去金顶城赴这约了,自然能见到他。”长人一笑,伸出两个指头将刀尖拈住,按到一旁。
“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这常兴港街上的扒手是多,可其中知道两位身怀万贯的,还不就是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