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品不得风雅之事,城中往千百去的勾栏瓦舍、饭馆酒肆也足够迷其眼、塞其耳、饱其腹、醉其心,流连之际,不过一夜,一身金银珠玉已豪掷空空。
颔山里的陈家裁冰进了这红灯绿酒的声色场,两只眼睛没有一刻不是睁大了的,驴儿走着,她的目光却流连,脖子往后再也转不动了,目光一收回来,马上又被新的事物粘住。
街道到这段,一侧的房屋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漂满花灯的湖水。裁冰的目光被那湖上的画舫吸住,其上有身段柔媚的花旦抛水袖、有蹙眉神忧的琴女挥金弦,那唱词与琴音入耳,伴潺潺水声,满心的聒噪也涤荡尽了。
“小孩子家小心见多了声色犬马,日后给养成轻浮的性子。”
庄左伸手在陈裁冰的眼前一挥,替她收回心神。
裁冰有些不快地盯他一眼,目光又往街面上热闹喧嚣的方位寻去。
庄左苦笑着摇摇头,停下脚步,身后牵着的驴儿也停下来。
满眼的明花暗柳不再流动,驴背上的裁冰偏过头,疑惑地看着前方牵驴站定的大国师。
只见他兴意阑珊地举头远望,那目光越过满湖的游船花灯,痴痴地凝在对岸的重檐高楼之上。
“哟,这位公子也是为那清水阁的蓝美人来的?”庄左身侧,一肩披大裘的鸨妇狎妮地蹭过来,头顶的雀羽搔得他脸颊生痒。
庄左往旁挪一点,鸨妇也跟着挪一点,贴在他耳边细语道;“没戏的、没戏的,要换得蓝美人一盏酒,人都得排到明年去;就算只是隔着青纱屏风看上一眼,队也要排到下个月……”
“那若是想与她度一夜,须得排多久?”庄左偏过头与鸨妇正对着,轻描淡写地问道。
“哈哈哈,公子真是好风趣。”鸨妇一愣,随即捏着嗓子笑道,“倒不如上小店饮上二两秋露白,蓝美人还是绿美人,可不就在枕边?”
裁冰在一旁看两人耸肩弄眉,虽听不清他们在厮磨些什么,却也能察出不是什么正经事,小小的眉头不禁越皱越紧——总不能让我一个小姑娘家跟着你睡青楼吧——
“爹!我困啦。”
她一闭眼,甩着脑袋娇声喊出口。
这面容俊朗的青年、这灰皮的驴子、这十二三岁的女娃——一路走来,满街的人都自觉不自觉地多看他们几眼,暗自揣测着这怪异的组合有何玄机。这一声“爹”着实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庄左闻声也是一震,他速速收拾好心情,冲周遭的行人商贩尴尬地挠头笑笑,然后一脸兴师问罪地凑近陈裁冰。
裁冰坐在驴背上,若无其事地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客官,客官,”
这时候,满街招揽生意的女郎美妇中,艰难地挤出一个肩上掸着墩布的店小二,小跑到两人跟前,点头哈腰地招呼道——
“我们店里不进风尘,客人个个都是像客官您这样的正人君子,令千金在小店一定住得舒心、不遭这些个皮肉货腌臜眼睛耳朵。”
说着他又讨好地看向驴上的裁冰,冲她难看地一笑。
这人长得寒碜了些。裁冰不动声色地别过脸,随即挂上可人的笑容,像小猫似黏人地恳求道:“爹爹,就这家吧——”
裁冰实在是怕要在青楼里听隔壁一夜笙歌,只好使出这般无赖的手段。
庄左白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冲那小二抬抬下巴,示意他前面领路。
人群议论着让开一条路,几个放浪些的红倌毫不遮掩地叹声气、叹今夜白白少了个生得这般俊朗的枕边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