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车队陆续抵达礼宾驿外重新布置的花园广场,内执府和礼乐司的乐手列队整齐列于大道两侧,镀金轿车停稳之际,传统的鼓号相伴黄钟大吕奏响雄壮礼乐。
诸侯使节在咸国官员陪同下随行前往广场,天子与咸王徒步走向礼宾驿的凉亭下,天子望妙天山而心生感慨,不禁说道:
“此妙天山气象不凡呐。”
姜蛰也仰头看去妙天山仍未散去的雾气,他说:
“此山先王年年登临祭天,孤也登山多次,却是肉眼凡胎不知有何奥妙。”
天子面前姜蛰也只能称“孤”。
孤要比寡人略低一些,是地方藩镇对共主的自称。但多数场合,天子面前自称寡人本王其实也可以,但祭天是重特大政治司礼活动,僭越之事能不做,尽量不要去触碰固有的政治惯例。
二人说话之际百里燕薛钟等人信步入凉亭下,百里燕上前说:
“大王,陛下,祭天一应准备全部妥当,可以登山了。”
“嗯。”咸王应了一声,转向天子问:“陛下,一起如何。”
“如此甚好。”天子欣然允诺,随即与相国贾宙说:“就请相国代为执器登山祭天。”
“老臣遵命。”
“执器”既为手执礼器,按以往惯例,应该由贵族的力士抬礼器走在君主前面,但诸侯王祭天按规制和王号都不能用重器,如鼎等,诸侯王只能用簋豆鬲敦等等,象征性的祭天。
今日天子与咸王同日祭天,应由君主辅臣执器,天子辅臣自是相国,咸王辅臣是百里燕。
他二人与力士各持一口礼器,天子祭天礼器为鼎,重约两石。咸王祭天礼器为簋,重约两百斤,略轻于天子鼎。
这两口礼器都是提前订制铸造,考虑到上山的便利性,没有铸造很重,象征性的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而且贾宙而今六十有余,这么一大把年纪,要他抱着大鼎登山显然勉为其难,其也只是象征性的扶着鼎缘走在前头,青铜鼎依然由四个贵族力士,用朱漆的木杠抬着往上走,百里燕亦是如此。
其他诸侯使节列成两队,依序跟在天子与咸王身后缓慢行径在登山路上,设置在上山沿途的数台摄录设备全程记录这一历史时刻。
遥望山上仙境,诸侯使节各自攀谈:
“听说咸国冰绒花最早便种在这妙天山上。”
“是嘛,我也听说万川郡的雪山上也有栽种,当年千金一株的冰绒花咸国种开后,价钱大幅跳水,现在陔陵益草堂都能有卖。”
“不过依然还是抢手的名贵草药,只有富人才买得起呀。”
这里说着各种传闻,其他人又各自说开:
“山上那口望远镜据说能揽月摘星,甚是神妙,不知此番可有机会一览风采。”
“想来百里燕是不遗余力展现咸国之威,此番登山祭天定是少不了要在我等面前炫耀一番。”
“咸国炫耀自是有其本钱,我可听说百里燕为修这天文台,前后二十余年间花费新币三百余万,令人望尘莫及呀。”
众人一路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公良修与长子次子走在登山路上破是有些吃力。他毕竟是文人出身,纵然也驰骋沙场,但这些年居于庙堂之上,也荒废了体力。
“这妙天山当真有些高,旭儿,这还要爬多久啊。”
“父亲这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越往上可越累。不过咸国在山高三分之一三分之二处修建有落脚处,马上便能落脚休息。”
“看来还是你岳父想得周到,想来我先王也曾多次登苍济山祭天,却从未想过在山上沿途修筑落脚处。”
这时长子公良诺插话说:
“苍济山比这妙天山高出数十丈,修建落脚之处颇为不易。”
下刻公良旭接话说:
“大哥说的不错,此番上山有数百人之多,还不算山上与山道禁军,要在山腰处修一处可供数百人歇脚之地确实耗费人力甚大。
我听岳父曾说,早年山上动工全靠人力,仅将山侧开出平地便需要半年之久,还得考虑民夫疾苦与工钱,若无物力为依仗,在山上修筑设施,可不比在平地上修筑一座县城轻松。”
父子三人边说边走,此时百里燕与相国贾宙并肩走在石阶上,边走边聊:
“上方百步之处便是歇脚处,相国大人不妨再坚持片刻。”
“呵呵,看来是不服老也不行啊。永兴侯今年也有五十有五了吧。”
“是啊,一晃眼数十载而逝,想来可叹呐。”
贾宙一席话不免勾起往昔回忆,眼前似乎又看到二十五年前与姜亥登山祭天的场景。
那时他还年轻,姜亥也正值盛年,君臣二人齐心协力才有了如今的基业。而今扶他儿子登基做王,再次并肩开创新的时代,此时此刻,心中的澎湃与豪迈,正化作坚定的信念,驱使着他鼎立前行。
然而下一刻,一切已经戛然而止,他的胸膛猛然迸发一股炽热的烈焰,隐隐感到一阵的剧痛与无力,他下意识间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右胸,低头时,他已经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百里燕,百里燕……”
狂澜疯狂呼喊着,但他已无法阻止这个身躯永远的倒下。
一颗九毫口径的钢芯弹刺穿了他的胸膛,并从右肺贯穿,最终射向了身后两个台阶下,咸王姜蛰的眉心,这一颗子弹最终结束了两个人的生命,一个时代就此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大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