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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前,众人的脸色都很黯然。他们这伙人中,除了李旭之外,根本没人真正见过血。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战斗,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虽然众人在隔河观战时心里被震撼、悲伤、愤怒的情绪充满,恨不得亲自冲到对岸去,替麦铁杖老将军执盾擎旗。待收兵回营后,理智和软弱又统统回到大伙的身体中来。
也许见到了死亡,才更珍惜生命的可贵。此刻,众人不仅仅为袍泽的牺牲而悲伤,他们心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巨弩没有理智,不会因为谁家有钱,就避开谁的胸口。河水也不讲情面,不会因为谁读得书多,就把他冲上岸。
虽然眼下护粮兵不用提刀上阵冲杀,但谁也不敢保证,哪天面对数万敌军的人不是自己。
李旭虽然经历过战阵,心中的感觉却并不比大伙好多少。麦铁杖和钱士雄两人的武艺有多高,他比篝火旁任何人都清楚。以二人如此高的武艺还要陷于军阵当中,自己这点微末本事就更不值得一提。行军打仗不是校场比武,个人武艺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主帅的指挥失误,战前的准备不足,任何一项细节都比武艺对战局胜负的影响大。
“也许我当时该跟徐兄多学一点兵法!”对着火堆,少年人默默地想。跳动的火焰将他的面孔照得一亮一暗,在稚气之外,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成熟。
这顿晚饭吃得极其乏味,甚至连大隋皇帝为了鼓舞士气而下令增加的牛肉和烈酒都没能调动起众人的情绪。吃过了饭,很多将士早早地就回帐篷休息了。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自己是个孬种,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软弱和恐慌被人看出来。只有躲在被子下,他们才能彻底地把无形的创伤治好。也许等到这些看不见的伤疤全部都麻木后,他们才能真正被称为男人。
“仲坚大哥――”李婉儿目送着齐破凝、王元通等人一个个站起身来离去,转过头来,对着李旭幽幽地喊。
“嗯,什么事?”李旭将目光从火焰上收回,低声询问。
“你,你怕不怕?”李婉儿咬了咬嘴唇,眉头微蹙,眼睛被火光照得通亮。
“怕什么?”李旭戒备地反问。他猜不出李婉儿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在女人面前,男人本能地会装得勇敢些。
“我,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满山遍野的高句丽人!”李婉儿低下头,手中木棍不停地于灰烬中掀挑,仿佛能从其中翻出什么防身用的神仙法宝。
唐公家境特殊,小姑娘在怀远镇没什么可以说话的同伴。哥哥和父亲每日忙得要死,弟弟天生是个无所畏惧的人,或者他是故意表现得无所畏惧,反正都一样。因此,有些话她只能自言自语,但死亡这个命题太大,自言自语显然无法让她内心深处得到安宁。
“没事,不怕。如果你累了,我马上带几个人送你和世民回唐公的临时府邸。”李旭的心思永远比不上手脚快,也许是故意,也许是真的不理解女孩子现在最需要什么,他的回答远远出乎李婉儿的期待。
“我忘了,你是杀过人的。”李婉儿侧过头来,对李旭笑了笑,脸上露出一双好看的小酒窝。她的肤色不似苏啜部的女人们那么白皙,但很温润,被篝火从侧面照亮,鼻尖和手指有些部分几乎是透明的,就像一块刚刚雕琢过的大块红玛瑙。
“我没主动杀过人,那是为了自保。”李旭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恼怒,声音不觉稍稍提高了些。话说出了口,他立刻警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扭转头,迅速向周围看了看。还好,附近篝火旁的同伴已经差不多走光了。刘弘基和李世民两个坐在五十步之外,正在比比划划地争论着什么,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李婉儿把头低了下去,信手继续拨弄灰烬。几颗没烧全的木炭渣被她挑了起来,重新扔入了火堆。篝火跳了跳,迸射出数百颗星星,霹雳吧啦炸响着,在半空中飘远。
“我不是故意的!”李旭觉得有些内疚,低声道歉。他知道自己也害怕,一闭上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条血河和黑压压的弩箭,仿佛自己就是造桥工匠的一员,根本没地方躲藏,也不能回头。但这些话不能说,跟谁也不能说。他现在是校尉了,要保持军人威仪。况且对方还是个女人,恩公兼顶头上司的女儿。
“没事!”李婉儿大度地给了李旭一个笑容,继续说道:“我不是说你杀人,我只想听听你在霫部打胜仗的故事。世民还没玩够,我不想太早回府!”
这个理由很合适,至少李旭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低头想了想,他又开始讲徐大眼在苏啜部如何练兵,如何帮助苏啜部击溃索头奚人进攻的故事。那个故事很精彩,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下午看到的惨烈景象。更重要的是故事已经被人询问过很多次,李旭现在可以在说故事的同时轻松地抹掉自己不想提及的一切记忆。
“你说,咱们大隋此时的境遇,像苏啜部还是像索头奚人!”瞬间的软弱过后,坚强起来的少女婉儿又关心起了国家大事。
“不好说,苏啜部和索头奚部都太小,只能打一次败仗。一次输了,就全输了。大隋和高丽都是大国,可以输赢很多次!”李旭想了想,回答。
这是他今晚想了很久才得出的结论,但这个结论明显无法让李婉儿感到安慰。又过了片刻,婉儿放下木棍,拍了拍手上的灰烬,站起来问道:“那你将来会主动请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