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好一通忙碌,纪泽业已完成了血旗对外各部就占据舟山后的短期布署,而舟山岛万余大军的修整训练、巡逻警戒、清理战后以及筹备迎新等事项也已一一分派。因为有了陈敏跳出来顶缸,纪泽对万岁事件的忧虑也放下大半,傍晚时分,他却是出了大营,信步来到了沈家村,以进一步了解舟山一带的风土人情。
战事虽然结束,但岛上的血旗军依旧封锁着码头、要道,不过对村庄的封锁倒已改为了询查。沈家村并无战事波及的迹象,村中炊烟袅袅,村民行止自如,生活已经恢复正常。看到出现在村边的大批血旗骑兵,村民们尽管仍有紧张,但却没像前夜那般惊慌害怕、关门上锁或者持械警戒,与血旗军的关系显是比两日前融洽多了。
事实上,即便血旗军卒们因保密纪律不会多说,可昨夜的冲天大火已经说明了巨鲨寨的覆灭,村民们自能得出血旗军获胜的推测,不得不接受血旗军的统治;而与血旗军卒两日的相处下来,血旗军的严明军纪和封锁补偿,都令他们的观感有了大幅改善。
看到这还算和谐的一切,纪泽不由带上了轻松的笑容,干脆下令亲卫村口等待,自己仅带着十余人下马进村。顺手丢出一盒罐头,纪泽便由一个村童乐颠颠的引到了老村正家。这是村中最大最体面的一处房舍,却也不过是泥墙茅屋、半人竹篱的两进小院,村人以往的生活水平由此可见一斑。
“将军大驾前来,请恕小老儿迎接来迟!”老村正已得知消息,笑容满面的带着一家老少在门口相迎。看他的神情,明显比上次见面更多了一份恭敬,毕竟血旗军只用一天就赶走了看似强大的巨鲨帮。不过,恭敬之中却也少了份惧怕,多了份热情,显然血旗军的所作所为令他感受到了不同以往兵匪的东西。
“老人家如此相迎,可是折煞晚辈了!”尊老爱幼还是要的,纪泽连忙抢步上前,搀扶着老村正一道进院。一番客套寒暄,纪泽故技重施,取出一些罐头方便面,当即哄得老村正的三个孙儿辈眉开眼笑,众人的气氛就此愈加轻松。
这时,老村正的儿媳给纪泽几人端上几碗敬客的茶汤。西晋时期,茶水在民间尤其南方已是一种普片饮品,但晾叶煎煮加调料的工艺委实不如炒茶冲泡令纪泽喜欢。不过,此番应景抿上一口,纪泽却颇觉口齿留香,余韵不绝,并无明显的青涩苦味。
细观之下茶叶形如倒伞,茶汤清澈明亮,倒是难得的好茶,纪泽心中一动,问老村正道:“好茶!敢问老丈,此茶从何而来?”
“此茶乃明前之茶,采自也茶树,山间轻易便可寻得。当然,将军所饮乃其中极品,却是采自黄杨尖山顶。相传,昔年葛仙翁暂居舟山黄杨尖修道,便因酷爱此茶呢。”老村正手指西北数十里外一处高峰,笑呵呵解说道,倒是颇显健谈。
黄杨尖芽茶!纪泽听后心中一动,想起这种茶正是后世舟山一项特产。如今炒茶在和平岛卖得红火,供不应求,血旗军正欲再辟种茶之地,不想今日倒是偶然寻得。这茶叶若经炒制,品相怕还胜过时下淮西营的产品,必然畅销,正可为舟山开发添一助力。何况,他虽不算嗜茶,却也不介意日常生活中多一享受。
记下炒茶之事,纪泽轻饮一口茶,看似随口的将谈话引入土地之上:“老丈,我观村外耕地数量,算来沈家村每户不到二十亩。村中丁壮应尚有余力,为何不多垦些,也好多些收成?难道那些荒地另有其主,或者别有玄机不成?”
“多垦些?这里可非荒地,种得越多,交的地租也就越多,有那力气,还不如下海捞鱼落得多呢!”言及于此,老村正长叹一声,眼底隐现愤懑。
“地租!?这里可是海外荒岛,官府都不管的地方,哪来的地租?”纪泽大讶,急声追问道,“老丈所说的,莫非是巨鲨帮按田征收的保护费?”
“保护费归保护费,一码事一码,地租是要交给海那边的世家豪族的...”伴着压抑的愤怒,老村正娓娓道出了舟山岛的经年变迁。
作为河姆渡文明的一部分,舟山岛上溯数千年前,就已有人居住,周朝时期便有徐城坐落于此,可见其上物产之丰。秦朝之后这里一直归属会稽管辖,但因拥岛上千的甬东历来海贼出没,官府对舟山的控制经常是名存实亡。
孙权称帝后吴国北扩无望,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东、南沿海乃至夷州,舟山这才被官府看重,最终更被会稽陆氏等世家豪族侵占瓜分,岛上百姓则或迁回陆,或沦佃户。自此,岛上有人流亡来此,有人厌倦迁离,居民却皆为佃户身份,好在这一时期舟山局势安定、人少地多兼又渔产丰富,百姓温饱不难,故而其人口逐年增加,最多时甚至能有过万之数。
待到东吴灭国,故吴士族势衰,兵荒马乱之下,舟山便被贼匪所占,在大晋朝廷来看,陆氏等故吴士族丧失了舟山田地,也无需为之缴纳赋税。但这仅是假象,陆氏等族从未真正放弃过舟山田地,该收的地租每年遣人上岛照收不误,无非统治政权由官府变为贼匪而已,还可就此隐瞒田产,掩藏实力,避过大晋占田法的相关限制。
二十多年来,轮番登场的舟山贼匪们打生打死可以,为祸海上可以,却须保证陆氏等族的田地权益,否则必被官军前来征剿。只可怜舟山百姓又交佃租又交保护费,还得不时受贼匪殃及,人口不断流失,如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