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咱家听清楚了!
咱家奉了皇爷的亲令,跟随内侍省内常侍边公公,要出宫办皇差!
今天走到了这临都驿,要休息一二!
你们喝酒喝得差不过了,该上路上路,该回城回城,把这临都驿的大堂给咱家让出来!
不愿意回城、上路的,去找临都驿的驿长,他给你安排别的地方吃喝……
话说在前头!
你不愿意回城上路的,又不愿意给咱家让开地方的,咱家也不能怎么着你,只要你留下名讳!
日后咱家回宫交差的时候,正好把你的名讳也交代给天子,相逢就是一场缘分,咱家也替您在天子面前扬扬名号!
都听清楚没有!
动弹!”
要不说这位小宦官机灵呢,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大堂门外,却没有像刘驿长想象的一样,完全依仗天子的权威嚣张跋扈,倒是站在门口一顿嚷嚷。
先提天子,后提内侍省边公公,把大旗扯好了之后,才开始提出要求,紧接着就是慷临都驿之慨,把刘驿长刚刚提出来的补偿方案甩了出来,最后,才切切实实地开始威胁——不让的话,留下名字,等我们回宫之后咱们再说,天子懒得处置你,难道宫中那么多公公还收拾不了你!?
最难能可贵的是,明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威胁,要是完全按照字面的意思来理解的话,还真不好说什么,毕竟“帮你在天子面前宣扬名号”,那可是大唐多少士人、学子求之不得的好事,正所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他们还上赶着要想在天子面前留下个名讳呢……
只不过,他们都想留下的,是“好名声”……
但是,这位小宦官回宫之后,宣扬不宣扬的,难说,即便真的为他们宣扬,恐怕也不是啥“好名声”了……
这个时候,停在临都驿门外的好多宦官、宫女,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进入了临都驿的前院,恰好听到了小宦官“大放厥词”,他们久在深宫,如今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正是满心都想找乐子、看热闹的时候,看到“同伴”小宦官竟然在临都驿大堂之上振振有词,还真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还高声喝彩呢。
“好,小猴子!说得漂亮!”
“不错!咱们出宫为皇爷办差,就是堂堂的中使!咱家倒是要看看,到底有谁胆敢不给咱们脸面!?咱们脸面不值钱,难道他们还敢不给皇爷的脸面不成!”
“嘿,小猴子,看看到底是谁不开眼,敢不让座,把他的名字给咱家记下来,咱们确实要给他好好宣扬宣扬……”
小宦官本姓侯,单名一个胜字,在宫中就是个没级没品的寺人,相熟的宦官、宫女,半开玩笑半说真事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小猴子,一来说这小子机灵,二来呢,也有点戏谑的意思在里面……
小猴子,侯胜,听了身后一群宦官、宫女的喝彩,不由得喜上眉梢,他一个小小的“小猴子”什么时候这么风光过?
抬眼再看临都驿大堂,还真有起身准备离开的,
前面说了,大唐朝的这些宦官啊,虽然还没有到达这个职业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是在开元朝,也是一种独特的存在,打不动、惹不起、还能可劲恶心人,正经人家,谁愿意招惹这么一帮小肚鸡肠的东西?
要是平常时候,还倒好说,可是今天,小宦官侯胜不但抬出来了内侍省的内常侍给他压阵,还带过来一群上百人在临都驿的前院喊好,但凡今天得罪了他,那就不仅仅是得罪了一个,而是一大帮子宦官,一个宦官,就是一个癞蛤蟆,那么一群宦官,岂不就是一坑癞蛤蟆?更不用说这一对癞蛤蟆里面,还有一个大个儿的……
算了,撤吧,左右这送行酒也喝不下去了,又来了这么一群癞蛤蟆,不走还等什么?听他们吵坑吗?烦!
嘿,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不管是真惹不起,还是不愿意招惹这群宦官,只要真有动身离开的,表面看起来,就好像是大堂之中的这些人,怕了小宦官侯胜一样……
这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吗!?
果然!
小猴子一见真有人离开,身后又是一帮子宦官、宫女的阵阵欢呼,顿时就有点上头了……
不满足于嚷嚷,开始动手了!
迈步进了大堂,冲着离他最近的一桌客人走过去,顺手就是一扒拉。
“嘿!
干什么呐你!?
刚才咱家的话没有听清楚是吗!?
让座不让座!?
不让座,留下姓名!”
那位客人本来是背着身坐着,后背正好冲着大堂的正门,根本看不见小宦官侯胜的动静,被扒拉了一下,顿时一惊。
转身,怒视,右手一瞬间就按到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他这反应,吓了小宦官侯胜一跳,定睛一看,心中也是一紧。
胡人!
在这里必须多说一句,在大唐见到胡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西京长安、东都洛阳这样当时世界性的大都市之中,因为贸易往来,因为民族融合,胡人都是屡见不鲜才对。
但是,小宦官侯胜一直在深宫之中长大,他能有啥机会见识到胡人去?
初见就是一愣,细看之下,又是一惊。
为啥!?
因为这个胡人也太凶恶了,连鬓络腮的胡子,紧抿着薄薄的嘴唇,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时不时闪过危险的光芒,最关键的,一只手就那么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再配合上他双眼之中时不时闪过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