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了头。
“我、我想问问”她断断续续地说。
“说吧。”
“维南拉克叔叔,他,他怎么样了”
她的话像是往平静的湖面里投入了一枚石子,炼金术士们猛地抬起头对她怒目而视。
“别提起他”迪卡冲她大声吼道。
爱丽莎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害怕得瑟瑟发抖,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陆月舞拉住了她,“发生了什么”她问。
“没错,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罗茜冷眼瞧着安德鲁森,“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她毫不留情地反击道,“没想到还能像狗一样趴在这里。”
安德鲁森忍着怒气一声不吭。
这种时候的争吵尤为不智,只会让敌人有机可趁。李察制止了她。
“他”布兰德用一种诡异的平静语调说着,“他怎么可能有事”
“他不比小偷高尚多少”迪卡火冒三丈。
“你怎么能这样说”爱丽莎鼓起勇气反驳,但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区别就在于一个是残忍的凶手,而另一个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布兰德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现在更愿意相信黑色晨曦的宗教神话,而不是创造者公会的蛊惑之音。”
究竟发生了什么李察困惑不已。他们受到公会的培养,又怎会突然生出忿恨之心
“很简单。导师大人只掏出了一样东西,做了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布兰德突然站在了爱丽莎身前,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时抓住了她的脸颊,强迫她抬起头,与他的棕黑色瞳孔对视。“我不管他是你的什么人,你又如何申明他的好,为他辩驳。我们都亲眼所见”迪卡重重点头,安德鲁森也面露不屑。不远的雇佣兵更是讥讽连连。“我们都看见了他抛下了他的护卫,他的学生、弟子,独自逃跑”
这不可能。李察心中的言语与爱丽莎的惊叫同时响起。
在他的印象中,维南拉克绝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他们的表情一张张脸上都充满了愤恨,每一双眼中都跳动着刺眼的怒火。
“他撕开了卷轴传送卷轴”布兰德冲着爱丽莎咆哮,“他甚至不如他的敌人”
炼金术士的话言之凿凿。李察环顾四周,炼金术士、雇佣兵、千面手及诺瓦商会,他们都没有足够的魄力让他们众口一词,更何况对他们撒谎也毫无意义。难道一切都是真的
陆月舞搁在布兰德脖子上的剑唤回了布兰德的理智。他放开了爱丽莎。“你们怎么逃出来的”陆月舞拉住了惊魂未定的爱丽莎,从他的脖子上移开剑锋。
“魔导师阻止了他的弟子。”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他杀了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赎罪。我们能活着,全靠他。可我能想象”他陡然提高了音量,声波撞击四周,灰尘扑簌簌直落而下。“一旦我们返回艾音布洛,城中将遍布谣言。我们的恩人将成为我们的敌人。”
众人缓步前行,队伍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黑漆漆的通道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他们试过放声呐喊,也试过用刀剑斧锤砸向石墙。可是除了许久不曾消散的回音便再没有任何回应。黑色晨曦就像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幽暗密闭的环境仿佛梦魇一般侵入了他们的心灵,让他们一天比一天更衰弱,意志渐渐消磨殆尽。
两天前,他们便已不愿再待在深不见底的地下,时刻处于敌人虎视眈眈的环伺之中。可是原路返回的道路已经被肆虐的魔法轰塌,崩塌的巨石成了无法逾越的屏障。他们只能继续向前,试图找到一条通往地上的出路。但一天接一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座座小殿与一条条长廊,它们仿佛环环相扣的锁链组成的圆圈,永远没有终点。
可是即便这样,即便佣兵们已打不起任何精神,连持剑的右手也软绵绵地垂在了身侧,但他们仍有余力冲着炼金术士大呼小叫,举起硕大的拳头谩骂,胁迫。他们孔武有力,凶神恶煞。炼金术士们始终被推至队伍的最前方。
黑色晨曦就是冲着炼金术士来的,每一个人都深知这一点,于是佣兵们把他们当做倒霉的根源。反正这里没有公会,眼前也只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小子,就连导师也将他们抛弃。所以佣兵肆意妄为,在他们身上发泄以往被炼金术士呼来喝去的怒气。
李察提出过抗议,但显然讨不到好。
布兰德毫不领情,安德鲁森更是讽刺这是作秀,甚至鼓动炼金术士们别被他做作的好意欺骗。因此当佣兵们讥讽说:“如果不是看在法师小姐的份上,你也得到前面去”时,他耸耸肩再没有做声。他只是扫过佣兵的队伍至少二十名身强体壮的战士。足够了,李察心想,而且太多了,多到不够安全。谁的心里不把其他人当做挡箭牌呢每一个人都各有心思。
“别对我说那些无用的长篇大论。”一个晚上布兰德冲李察这么说道。
李察发现他时,他正在往短剑上涂抹毒剂。
“只要你的剑刃对准的不是我与我的同伴。”
“你的爱心泛滥,”他抬头瞥了李察一眼,“但还不至于愚蠢。我以为你会制止我。”他说,随后又拿起一柄匕首。在火光下翠绿发亮的液体像是初春树梢上的嫩芽,却能轻松地夺走生命。比弩箭更简单,更快捷。只要一点伤口,李察心想,一点小伤口。正面对决炼金术士输多赢少,可若要轮到背后下手,即使是盗贼刺客也自叹弗如。因为一切将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