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镣拖地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黄昊把目光从暗黑的屋顶收回来,掠过旁边满是灰尘的架子看向门口,那刺耳的刮擦声却停了下来。
过了有一会,门才被推开,牢头一脸堆笑的回报道,“大人,人带到了,”他向后面一示意,两个狱卒马上推着一个人走进来,“还不快点?”
“黄学士,”陈若有些踉跄的在门口站定,带着镣铐的手,还在努力的去顺头发,“你这是为来某人送行?”
黄昊看了他一眼,见他只穿着一身中衣,头上没有冠,脚上也没有鞋,除此之外,一切尚好,神情虽然有些萎靡,但声音洪亮,不但头发,就是胡须也都还算顺滑,衣服上也并无血渍,看来不但没有被提审过,也没有遭受牢头狱卒的欺凌,在这天牢之中,还算被照顾得不错。
但他眼中的戾气却愈发浓厚,此时看着自己,竟然也有些凶狠。
往日里,黄昊觉得他这是冷面寒铁嫉恶如仇,现在看来,是自己看错了人,有些太把人往好处想。
此人应是生性凉薄冷酷,不过掩饰得比较好而已,若是时机合适,怕是会成为周兴来俊臣般的酷吏。
“坐,”他朝对面示意了一下。
陈若大咧咧的坐下来,“学士未免有些小气,既是送在下一程,为何却连酒菜都不备一席?”
“叩阙一事,为何要瞒着老夫?”黄昊问道。
“哈哈,”陈若突然仰天大笑,良久方歇,还面带得色的指着黄昊道:“可是学士那最尊贵的学生,已经无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黄昊微微叹了口气,白乐天说得是极,果然是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见他如此,陈若更是得意,“怎么,这次是连学士也无法袒护于他?”
黄昊看了门口一眼,天牢的狱卒们,看来倒都算是用心任事。
“若论学识,你比徐熙川如何?比伊川先生亲传子弟如何?”他问道。
“某自问所学不如徐熙川,伊川先生的弟子,应更是比不上,然某心中有一口浩然之气,为了我等大道,纵是粉身碎骨也甘心情愿,能如此的,天下又能有几人?”陈若傲然答道。
“至少,我知学士是万万做不到的。”
黄昊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就在那日之后,太子殿下公开宣示,只要对他所说言论不同意的,均可和他当面辩驳,“
“今日,太子一人登台,悉数驳倒了徐熙川,以及从宋朝成都府赶来的伊川先生弟子十数人,就在此时,怕是宋朝的那些英才们,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因为,他们已经无颜面对我大理国的百姓。”
陈若目瞪口呆,完全不想相信黄昊所说,怎能如此?
但无论如何,他知道黄昊一定不会这样信口开河,心中不由暗恨徐熙川等,竟然如此不堪?若自己未身陷囹圄,一定会让那人无言以对,掩面而退。
“不过巧言令色,伶牙俐齿而已,纵是能遮掩一时,那又能如何?世人终会明白,何乃人间正道!”
“就在此时,京中还是处处都有‘吾皇万岁’的高呼,”黄昊道。
“这正是我儒家的教化之功,”陈若道:“百姓忠于君主,却岂知君主……”
“百姓比你明白,”黄昊大声打断了他,“比我也明白,比我们这些位高权重之人,都要明白,”
“适才我还有些怀疑,但见了你之后,我深觉殿下所说甚是,从三皇五帝到如今,青史上所载的那一个个盛世,不是儒家之功,也不是明君贤臣之功,通通都是百姓之功!”
“荒谬之至,”陈若大声道:“看来学士不仅是偏袒于他,甚至连言辞都与他别无二致,所以学士明白,我等为何要把叩阙之事瞒着学士?”
“学士学富五车位高权重受人敬仰,熟料竟然只心向富贵荣华,全然不记得先贤的教诲,只顾一己之私,没有一丝一毫的浩然气节,不懂一丝一毫的成仁取义之理,某,耻与为伍!”
黄昊说自己完全赞同段誉的那些话,其实也是虚言,他这样的人,他这样岁数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完全接受段誉所说的那一套?
别说是段誉的这个论断,就是魏征的那句谏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谓是尽人皆知,但又有几人会从心里真觉得如此?
同理,段誉对儒家和儒生的批判,他同样也不是全然赞同,但陈若的这番反应,让他无奈明白,段誉所说的那些话,真有不少不无道理。
因为连陈若这样他原本很欣赏的后辈,也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理直气壮的不接受任何不同的意见和看法,更别说是批评。
偏偏他们又讲不出什么新道理来,反驳的话,全都是他非常耳熟的那一套,或者都不好说是反驳,而是站在自以为的道义的高处,居高临下的批判。
有些事,看来确实要改一改,怎么改,想来也不会现在更差。
“我不是圣人,自然免不了有私心,就是圣人,看来也少不了私心,”
“你难道要否认,你暗地里四处勾连,带人叩阙,不是为了你的前程?”
“你无需否认,”他制止想分辨的陈若,“老夫很欣慰一直站在太子一边,你可知道,京中百姓,为何不断高呼‘吾皇万岁’?”
“皇上在太子辩论结束后,推出了一项前所未有的新政,从今年起,所有的孩子,从六岁开始,便都要进学六年,不但免受所有费用,皇室和朝廷,还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