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皇宫,御书房。
廷尉百里弘正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地,三拜九叩:“臣,百里弘正拜见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栗木狩见百里弘正正值壮年,却已两鬓微霜,不由得心生感慨。时下物欲横流,人心不古。似这等劳心戮力,忠心秉正的臣工,已是凤毛麟角。
栗木狩豁然起身,紧走几步,来到百里弘正面前,双手相搀。“百里爱卿免礼平身,坐下讲话。”
“谢国主相搀赐座,折煞微臣。”百里弘正颤巍巍的站起来,并非恐惧,而是激动。
国主降阶,亲自相搀,这是何等殊荣,百里弘正怎不感激涕零。
纵使国主赐座,但坐法却大有讲究。
若大马金刀地坐下,那便是藐视君王。虽说不至于杀生害命,但也会让国主心生不喜。
因此,只能坐椅子的三分之一。这个度需要自己把控,少一分则太累,多一分则僭越。
百里弘正正襟危坐,抱拳拱手,“启禀国主,昨夜城中发生两起惨案。城西独孤府惨遭血洗,仅有两名孤儿幸存。经查,乃白虎堂所为。而城东销金楼,惨遭火焚。经查,乃是白虎堂总舵。杀手自密道逃出生天,隐匿于城中。若不及时查获,恐将引起暴乱。因此,微臣请旨搜城。”
“嘶!”栗木狩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微沉,天子脚下,发生如此惨案,若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发骚乱。如今,西夏已是多事之秋,再也经不起任何动荡。
栗木狩看着百里弘正,“百里爱卿,这白虎堂是什么所在!”
百里弘正见国主垂询,急忙回答,“启禀国主,这白虎堂乃是杀手组织,若金钱足够,无不可杀之人。”
栗木狩闻言,心中惊怒。既然无不可杀之人,那么,他这个国主想必也在可杀之列。这相当于在他头上悬了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发出致命一击。这让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栗木狩一拍龙胆,“狼子野心,该杀!百里爱卿,孤即刻下旨,即使将西夏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这些杀手绳之于法。但是,也不要太过张扬,以免引起恐慌骚乱。”
“微臣领旨!”百里弘正倏然起身,抱拳拱手,躬身施礼。借机窥视左右,见有宦官伺立在侧,于是欲言又止。
栗木狩见状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百里弘正有重大隐秘要呈报,于是一摆手,“尔等退下,在外伺候。”
百里弘正见闲杂人等全部退出,便从袍袖中取出了那本文档,双手奉上,呈给了栗木狩。
“赫连氏!”大将军王赫连海乃是栗木狩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连带着这个赫连氏,都被栗木狩所不喜。如今见到这三个字,不由得为之一惊。
他翻开第一页,瞬间瞪大了眼睛。
西夏昭王十五年七月二十八日,偏将军赫连海斥资白银三千两,杀大司马瞿逻佟于曜城。
那一年,栗木狩方才六岁,尚在懵懂之年,但却记得清清楚楚,大司马瞿逻佟乃是瞿逻氏的老族长。
这一切,原来是赫连老贼买凶杀人。如今真相大白,有望将瞿逻氏收归朝廷阵营。赫连老贼失去瞿逻氏这一助力,便犹如拔了牙的老虎。
栗木狩压下心中的狂喜,继续向下看去。
西夏昭王十八年三月八日,大司马赫连海斥资白银十万两,屠太尉府。
西夏昭王十九年九月十九日,大司马赫连海斥资白银十万两,再屠太尉府。
西夏昭王二十二年五月二十一日,太尉赫连海斥资斥资白银百万两,屠丞相府。
看到此处,栗木狩冲天大怒,这丞相,乃是他的准岳父。他与婧媃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相约永世不弃。奈何,因为这场惨案,婧媃死于非命,香消玉殒。
那时节,他浑浑噩噩,迷茫了两年之久。直至父王驾崩,他继位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
并非不再心痛,而是将所有的痛楚全部深埋心底。
为万民生计,他故作坚强。
而今,真相大白,终于可以报仇雪恨,告慰婧媃在天之灵。
栗木狩强压心中的愤怒和悲痛,翻开了新的一页,这是最后一页。
西夏昭王二十五年六月六日,大将军王赫连海斥资黄金万两,刺伤西夏昭王,濒临死亡。
看及此处,栗木狩猛然站起,心中怒焰滔天,几乎暴走。不过,他终究压制住了。
继位以来,他韬光养晦,委曲求全,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鲁莽少年。他权衡利弊,自己仍旧处于弱势,依旧奈何不得赫连老贼。
万一赫连老贼铤而走险,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老太师为之付出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栗木狩软塌塌的倒在了龙椅上,杀父之仇,灭妻之恨,可谓是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
然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法外,身为一国之主,却如此无力,何其讽刺,何其悲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及伤心处。
栗木狩头靠在龙椅上,双目紧闭,任凭泪水肆虐,即使浸湿了衣衫,他也毫无所知。
在臣子面前,栗木狩第一次展现了自己的脆弱与无助。
主辱臣死!
百里弘正看到这一幕,犹如万把钢刀扎进肺腑。君王之所以无助,是因为没有定鼎之臣。
“国……主,微臣不才,愿涉名山,访高贤,为国主寻求定鼎之臣。”百里弘正双膝跪地,涕泪横流。
栗木狩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