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人的江湖。
因为有人,所以才有江湖。
江湖,无非是人争名逐利的地方,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但同样也是英雄辈出的地方。
虽然,江湖人都不愿意承认,但江湖藏污纳垢的能力,要远远大于它成就的英雄。
文人一生,功名为先;武人一世,利碌当头。
其实,很多时候,人之所以彷徨迷茫,无非也就是“功名利碌”四字在作祟。如果当你放眼望去,同窗好友都衣锦还乡,江湖如己已名动天下,那你是否还能泰然自若,淡然处之。
很显然,不能。
不淡定,无外乎是不服。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当这口气在现实中争不来时,那你只能生气。
生气是自然,不淡定也是自然,因为这是江湖。
江湖,本来就不曾公平。
星剑山风景独好,卫嫣一个穷苦女子,之前的日子,几乎都曾为生活所累,很少有机会这般亲近美好的自然风景。今天得隙,终于能独自出来饱览美景,补偿前生之空白。其实,她还很年轻,但她似乎已饱经风霜。她比同龄人都成熟,也经历过大起大落,更见识过世事炎凉。
在遇到唐中和他父母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江湖人。
襟衣飞如雪,剑器寒冰掣。
女侠马蹄疾,从此江湖绝。
江湖人,都有自己要走的江湖路。仗剑纵马,游戏山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也许就是她以后的生活。
世事无常,来去自如。一切,都随遇而安。
或许,脱离了唐门,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那里有太多异样的眼光,有太多的流言蜚语,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现在的路,或许很好,对她来说。她并不想,真如第五行所言,爷爷让她接任唐门门主之位。且不说,她根本不姓唐,现在唐中不在,她可能连唐门的媳妇,也根本算不上。
名不正,言不顺,天降大任,无力责承。
这,才是她真正的迷茫。
无论江湖,还是生活,她其实都只是一个人小物,小到自己都,盛名难负,可她偏偏没有盛名,却将有大任于身,这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实是受宠若惊。
也许,如果第五行没有在来路上对她说那一番话,她应该会很坦然地去闯荡江湖。自由自在,无牵无挂;闲时练剑,忙时种田。
绝山耸立,云烟四起,阳光照入山谷云端,划出一道绚丽彩虹。
此景难见,大悦人心。卫嫣见了,不由得喜上心头,拔剑出鞘,忽忽舞了起来。这才是她心目中的江湖生活,拔剑四顾,心无杂念,随遇而安,随意练剑。
千水剑法,任意舞来,无外乎快慢,无处乎轻重,只是随意,随心而来,剑承意动。
好久,她都没有这般淡定过,如果不是被眼前的美景陶冶,她也许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心无杂念地练剑。
忽然,她发现自己的剑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自然,也没有了先前似是而非的念想,更没有所谓的轻重缓疾之分。
有的,只是剑,甚至无心。
以前,她每练一招,都会去想:这招该怎样练,才合理;运气法门,要如何相应,才能得心应手?
想多了,反而乱了。无心去想,反而不乱,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其实,世事万物,本就不那么绝对。每每你刻意为之,却往往适得其反。卫嫣此刻的千水剑法,便如游龙入海一般,不仅吞云吐雾,而且还似水无形。想快,便快;想慢时,便慢;上一剑重了,下一剑轻些又何妨。
卫嫣并不知道,这样的千水剑法究竟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这样的剑法,练来最是顺畅,再没有任何疑惑可以困拢于她。
练到极处,她只觉眼前似有一人,也在跟她对舞,而且全是克制她的剑法。她根本没有多想,千水剑法骤然入圣,已然使到绝处,可眼前那虚无的灰衣老者,竟似还有破解她剑法的门道。
卫嫣虽然还自认为不算江湖一流高手,但是她苦心所练之剑,轻意间被人破解,她心中自然也不服。千山剑法再次变幻,似轻、似重、似缓、似疾,似是而非,而又变幻莫测。那虚无老者的剑法,竟也同样变幻,紧随她的意念,也似轻、似重、似缓、似疾,似是而非。
就好似,那老者在模仿她的剑法一样。虽看似像模仿,但又处处克制,而他的每一招克制之法,卫嫣竟然都能清晰地记在心里,也就明白她每一剑的破绽在何处。
天下之大,从来没有完美的武功,只要是武功,就都有破解之法。但像卫嫣这样,在练剑之时,竟然同时悟出了自己剑术的破解之法,也确实独一无二。
卫嫣好胜之心早被激起,一套剑法舞完,她已大致知道对方如何破解自己的武功。于是她再舞一遍,这次出招,套路却全都变了,与之前所舞完全不同。虽然剑法还是一样,但是出招的诀窍法门,全都变了。先前快的,被人破了,于是她就变慢;先前快的,显得多余,于是她就减缓......
总之,就是以另一种完全迥异的套路,再舞一遍千水剑法,以尽量弥补先前出现的破绽。
可是,很不巧,她虽然看似都弥补了自己的破绽,但那暗影中的虚无,却仍然能清楚地破解她的剑法,而且也是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套路。
任何你千变万化,我只见招拆招。
这,往往才是真正的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