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拱辰没推脱,知道推脱不了,他也没想过推脱。
反对青苗法是一回事,像汝州这样欺君罔上又是一回事。
国朝弊病存在,青苗法的弊端一样存在,都需要完善。
而朝廷,或者说官家让各州府郡县上报田亩数,本来就是一种负责任的做法。
这般欺瞒浮夸的数据,跟王介甫青苗法的不负责任又有何区别?
所以,王拱辰并没有韩琦担忧的那些为难,很坦然。
汝州,朝廷派出的一行人还没到之前,整个汝州官员已经乱了。
每天安排人到三十里铺车站候着,就是打探朝廷来人的。
所以,当王拱辰一行刚进了汝州境,就被当地的官员接上了……
王拱辰一脸黑……怎么回事?临行前官家有交代的,这次调查要求采用不打招呼,不通知的方式。
是谁把消息透露了?难不成国朝的保密法令是虚设不成?
听闻官家在集议是暴怒,王拱辰无比慎重的对待这次调查,行踪居然被汝州提前知晓了。
“存中啊……”
调查组里沈括是工坊城的主事人。虽然王拱辰不大能看上沈括,不喜欢他唯唯诺诺的性子,可这时候,他不得不和颜悦色的跟沈括说话。
“存中啊,想必工坊城有单独的渠道直达陛下。如今我等被汝州接待,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这事还需要朝廷落实……”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用工坊城的渠道,将我等现在的情况告知一下官家。我这边也通知一下政事堂。”
“不管是不是咱们队伍里出了纰漏,先给朝廷表个态。保密法令需要遵守,咱们也需要以示清白。”
在这风口浪尖上,王拱辰宁愿有些多余的动作,也想先把自己摘清……他毕竟也曾就任汝州,而现在他还拿着他主汝州时呈报给朝廷的数据。
这事,一不小心,这把火就把自己也烧着了……自己那数字也不真实呀。
“遵学士言。括这就安排。”
韩城主临行前说了,工坊城有自己的职责,不得参与朝廷调查汝州之事,只负责清查部分县的田亩。
可行踪暴露,确实也该通告一声。王学士要求不为过。
各位看官,是不是觉得这事根本藏不了行踪?或者说不存在不打招呼的调查?
话说,若汝州无此事,或者说还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在没接不到朝廷调查之前,不可能整日派人在车站等着,只会在朝廷派员到达府衙那一刻才能知道。
轨道是个独立的体系,虽然应着商贾之名,可所有吃轨道这碗饭的,心里都自觉的把自己当成官家的亲信。
所以,即便是轨道沿路和车站都知道王拱辰一行是朝廷派员,也没人告诉汝州方的。
是不是提前知道,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两税是定数,死数,改不了。而耕田更不能凭空变出来。这事从开始就注定结果了。
赵曦还真不在意朝廷派员是不是被提前知晓了。
不过既然王拱辰如此慎重的证明清白,自己就派人配合一下呗。
再说了,保密法令自颁布,还没有立过威,这倒也是个由头。
“中正,让汝州那边了解一下,看看朝廷派员汝州是怎样提前知道的?另外,对这次调查组的人员,也做个甄别。”
这种事,能大能小,就看影响了,看自己是不是较真了。
唉……一个青苗法,这一连串的闲事还真不少,真的可以说是我方唱罢你登场了,什么事也往一起凑。
赵曦真不想太紧太狠太猛了,积重难返,不是快刀斩乱麻可以解决的。
休克疗法不适合如今的国朝。这一点赵曦很清楚,后世这样的经验教训太多了。
循序渐进方为正道。
……
“你是说汝州方面是因为一个胥吏认识到错误的?”
赵曦听王中正汇报,有点奇怪了。
若这胥吏有这能耐,为什么不在奏报之前指出来?这马后炮的做法,不是纯粹自己找死吗?
这事本来赵曦没用多少心思,就是皇城司的奏报,他都没想起来去看,只是王中正记得,有结果了跟他汇报。
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回官家,其实也不是这名胥吏发现的……他有个乡党,职衔是左班殿直。”
“这段时间回乡省亲,二人关系亲近,饮酒时闲聊。胥吏以为这左班殿直在汴梁,消息比他灵通,就说起奏报田亩和青苗法的事。”
“本意是想知道一些汴梁关于青苗法的议论,不曾想,他说要汝州呈报的数据后,那左班殿直直接告诉他,汝州闯祸了……”
王中正现在有进步,最起码汇报时条理清晰多了。
而赵曦这时候有点震惊。
左班殿直?那就是个刚入品级的武官职衔。
一般这职衔不是立了功的新军卒,就是那种在军伍中熬资历熬到快退役的老兵油子。
这两种,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怎么可能从汝州的数据中看懂闯祸来?
隐士?隐士不是都在京西路的终南山吗?隐到军中来了?
“奏报拿过来……”
赵曦得详细看看皇城司的奏报,这事蹊跷。
“中正,这人呢?”
赵曦问的没头没尾的。不过王中正清楚。
“回官家,那胥吏在汝州已经控制住,而那左班殿直,是司天监门守,今日刚到汴梁,已着人去拿下!”
跟官家这么些年了,王中正有时候能想官家所想。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