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虽然吴三桂对祖大寿的突然归来,在内心里怀有极深的疑虑。可吴三桂也知道包括自己父亲吴襄在内,他们一家都和祖大寿关系密切,手下的家丁精兵也多出于祖氏将门。不管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吴三桂都以极其隆重的礼节欢迎了祖大寿回到宁远。
他甚至在鹅毛大雪的天气里,演出了一出卧冰求鲤的闹剧。在出城迎接祖大寿的时候,突然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厚锦大斗篷解了下来,披到了舅父身上。这还嫌不够,接着吴三桂居然又将内衬的两件衣服也相继脱了下来,全部挂到了祖大寿身上。
自己居然就在飞雪之中,打着赤膊。
吴三桂的表演在祖大寿的心里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但是却让宁远军民感到了一种热烈的希望。他们都欢呼雀跃了起来,虽然不知道祖大寿到底是怎么逃出清国的,但对宁远军民来说,这一刻使得他们脱离了松锦大战明军惨败以后,长久以来抑郁低落的心情,对未来感到了一些光亮。
只是若他们知道祖大寿归来的内幕,心情又会如何呢?
“长伯,事情已经起了变化。”
祖大寿一上来就将马绍愉使团前往盛京借师助剿的议和之事告诉了吴三桂,这条消息让吴三桂大为震惊。
因为他虽然知道马绍愉一直都在主持议和之事,可对议和以后借师助剿的内情,却完全都不知道了。
“舅舅,此事当真?只要议和谈妥,朝廷就可以调动关宁兵前去剿贼,何至于使用借师助剿这样的办法?何况舅舅难道不知道皇太极是什么样的人物吗?他岂会甘心做回鹘之辈。”
吴三桂赤袒上身,在大雪天里为宁远军民表演了一番他和祖大寿感人至深的亲情以后,就将舅舅接回府中。他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借师助剿一事的真正内情,还有便是清军方面的态度和动向。
“议和,还有借师助剿,这些事情都已经是定局了。如今闯贼攻破徐州,切断了南北漕运,朝廷若不能在三月之间恢复山东。那么漕粮无济,不光是北京城里没东西可吃,你们在宁远、在山海关也是同样如此啊!关宁兵虽然强劲,可长伯你难道有把握三月间收复徐州吗?”
“这……恐怕不行。现在不仅徐州,整个山东皆为闯贼所据。即便南都兵力与我对进,等到收回济南、兖州以后,打到徐州,恢复漕运。最短最短也要四五个月时间吧?”
“不要说四五个月,恐怕再过三个月,不,两个月,关宁吃饭都成问题了吧?”
吴三桂想到近来运到宁远的新米极少,仓米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陈粮,知道舅舅所言确实不虚。
“舅舅,所以朝廷决心借师助剿。虏廷将你放归宁远,意思是虏廷亦赞成此议了吗?皇太极不像是这样的人啊!而且……议和之后,是否要割宁远于清人?”
祖大寿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听范文程说议和之款,只是明清两军就地划界,宁远依旧由关宁所有。”
吴三桂听到这话,不禁奇道:“马绍愉的本领竟然这样大?如果议和之款确实如此,那对大明来说真不啻于一大空前的好消息。”
“稍安勿躁。”
祖大寿突然露出神秘的表情,对吴三桂说:“辽镇诸将,土地财产悉在关外,朝廷议和以后,一定会调关宁入关剿贼。这些关外土地财产,还有祖宗坟地,一旦有事,如何自保?过去关宁还有一个盼头,将来打败虏廷,收复辽东,还能夺回辽人旧土。可是朝廷现在与清人议和,显而易见就是要承认辽东为清国土地,今后辽人可就要断绝回乡的念头了。”
祖大寿这番话让吴三桂脸色惊变,确实,就像祖大寿说的一样,现在明清议和,朝廷承认了清国占领辽东的合法。
那么因辽人守辽土之策诞生出来的辽镇集团,岂不是再没有打回老家的希望了?
“长伯,你要把握好机会……现在借师助剿之议已成,我估计朝廷很快就会调你入关会剿,很可能会指派你和现在逗留武清一带的阿巴泰军联合南下。你要明白一点,辽人的希望皆在你一人之手,这仗究竟要怎么打,究竟是为谁打,长伯你要自己掂量好这件事情!”
吴三桂听着祖大寿的话,越听脸色越奇怪,他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终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指着祖大寿说:“舅舅,你、你,你和皇太极……你和清帝谈过了什么吗?”
祖大寿叹气道:“天下事悉在陛下翻掌之间而已,陛下才智这样高绝,又有洪督师在侧辅佐。长伯,我帮你带来了一本宋史中的郭药师传,你要多读一读呀!”
吴三桂面色铁青,震撼良久,终于默然无语,接过了那本讲述北宋末年,先是辽国汉军大将,后又投奔北宋助童贯北伐,最后却再度倒戈为金兵南下带路的传奇人物郭药师故事的史书。